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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壺清話  (宋)文瑩 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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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目錄

  點校說明

  序

  卷一

  卷二

  卷三

  卷四

  卷五

  卷六

  卷七

  卷八

  卷九 李先主傳

  卷十 江南遺事

  佚文

  附錄

   文瑩師詩集序 鄭獬

   文瑩師集序 劉摯

   代書寄文瑩道人 劉摯

   謁金鑾瑩禪師 劉摯

   九日病起寄文瑩 劉摯

 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

   吴翌鳳跋

   鮑廷博跋

   張宗泰跋

  ●點校說明

  玉壺清話又稱玉壺野史,宋僧文瑩撰於元豐元年(一0七八)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野史一名始見於元人南溪詩話,其實早在南宋孝宗時期,李燾在續資治通鑑長編中已引為玉壺野史了。

  文瑩字道溫,錢塘(今浙江杭州)人。約生活於真宗至神宗朝期間,嘗居西湖之菩提寺,後隱於荊州之金鑾。生平事迹傳世很少,與之過往二十年的劉摯亦「不知其始何為落於方袍中」。他雖泯跡緇流,卻頗負詩名,尤潛心野史,注意世務,多與士大夫交遊。所撰玉壺清話對五代後期的南方政權的興衰,和宋初統一過程中的傳聞軼事,多有記述,為今天研究五代和北宋的歷史保存了一部分有價值的資料。

  玉壺清話一書,早在南宋尤袤遂初堂書目中已有著錄,其後在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、元脫脫宋史藝文志和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中,皆著錄為十卷。至明正統六年(一四四二),楊士奇於文淵閣書目中載為「玉壺野史一部一冊闕」,然闕損詳情,不得而知。清人吴翌鳳於乾隆四十二年(一七七七)在本書跋尾中則稱,玉壺清話「明朝只傳五卷,吴人吴岫訪得後五卷,四明范欽又從岫借鈔,始成完書」。但是,元末明初成書的說郛引述玉壺清話的十四條記事,見於本書的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七、八、九、十卷,明初編成的永樂大典的現存殘卷中,仍有引自玉壺清話的兩條記事,其中卷一九七八九之「真宗中年多不豫」條記事,正見於本書之卷六。可見,玉壺清話一書於明初仍為十卷完本,編修永樂大典之後,方始散闕,後經范欽等人輯合成十卷刊行於世。點校過程中,又分別從江少虞皇宋事寶類苑和永樂大典中檢得「建隆三年賜近臣冬服」、「數達官以詩知名」、「吴僧贊寧為僧錄」、「夏鄭公出鎮長安」及「圓覺大師善詳夢」等五條逸文,說明雖經搜訪輯合,是書仍不免有文字散落。現將已獲之逸文附錄於後,或可稍補其闕。

  又本書卷九李先主傳中羼有中主事迹,卷五「楊徽之十聯詩」條誤以寒食詩為江行詩,且與皇宋事寶類苑所引該條記事相較,各詩排列次序亦迥然不同。此類竄亂之迹,或產生於本書散而復合的過程之中。

  這次點校是以知不足齋叢書本為底本,校以墨海金壺叢書、守山閣叢書、五代小說大觀本及類說、類苑、說郛等所引玉壺清話,並參校了隆平集、舊五代史、馬令南唐書、新五代史、續資治通鑑長編、陸游南唐書以及宋史等史籍。對底本中原有吴翌鳳、鮑廷博等人所作注文,仍以小字單行保留。點校中疏漏錯誤之處,請讀者指正。點校工作得到徐光烈先生熱情指導,即此致謝。

  楊立揚

 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

  ●玉壺清話序

  玉壺,隱居之潭也。 【 「潭」一作「筆」。】 文瑩收古今文章著述最多,自國初至熙寧閒,得文集二百餘家,僅數千卷。 【 「僅」一作「近」。】 其閒神道碑、墓誌、行狀、實錄及奏議、碑表、野編小說之類,傾十紀之文字,聚衆學之醇郁。君臣行事之迹,禮樂憲章之範, 【 「憲」一作「文」。】 鴻勳盛美, 【 「鴻」一作「洪」。】 列聖大業,關累世之隆替,截四海之見聞。 【 「見聞」一作「聞見」。】 惜其散在衆帙,世不能盡見,因取其未聞而有勸者,聚為一家之書。及纂江南逸事 【 「逸」一作「遺」。】 并為李先主昪特立傳,釐為十卷。「釐」 【 一作「離」。】 且夫黃帝之時,世淳事簡,尚有風后、力牧為史官,藏其書羣玉山中。古之所以有史者, 【 「古之所以」一作「知所以」。】 必欲其傳,無其傳,則聖賢治亂之迹,都寂寥於天地閒。當知傳者, 【 一「知」字下有「其」字。】 亦古今之大勸也。書成於元豐戊午歲八月十日,餘杭沙門文瑩湘山草堂序。 【 補校:「截四海之聞見」,「截」吴本作「載」。】

  ●玉壺清話卷第一

  真宗嘗曲宴羣臣於太清樓,君臣讙浹,談笑無閒, 【 一云「君臣讙笑無閒」。】 忽問:「廛沽尤佳者何處?」 【 一無「尤」字。】 中貴人奏有南仁和者,亟令進之,徧賜宴席。上亦頗愛,問其價,中貴人以實對 【 中貴人以實對 江少虞皇宋事實類苑(以下簡稱類苑)卷一五引玉壺清話及曹秋岳學海類編集餘玉壺詩話「實」下有「價」字。】 。上遽問近臣曰:「唐酒價幾何?」無能對者,唯丁晉公奏曰:「唐酒每升三十。」 【 一有「錢」字。】 上曰:「安知?」丁曰:「臣嘗讀杜甫詩曰:『蚤來就飲一■〈豆斗〉酒, 【 一云「蚤來相就飲一■〈豆斗〉」。】 恰有三百青銅錢。』是知一升三十錢。」上大喜曰:「甫之詩自可為一時之史。」

  蘇翰林易■〈閒〉一日直禁林,得江南徐邈所造欹器, 【 一作「徐遜」。】 遂以水試於玉堂。一小璫傳宣於公,見之不識其名,因密奏。既曉 【 既曉 張海鵬墨海金壺、錢熙祚守山閣叢書本作「既晚」,宋史卷二六六蘇易簡傳作「晚朝」。】 ,太宗召對,問曰:「卿所玩者,得非欹器乎?」公奏曰:「然。」亟取進之於便坐,上親試之以水,或增損一絲許,器則隨欹, 【 「以水」一作「其水」。】 合其中,則凝然不搖。上歎曰:「真聖人切誡之器也。」公奏曰:「願陛下執大寶神器,持盈守成,皆如此器, 【 一無「皆」字。】 則王者之業可與天地同矣。」 【 一云「可以與天地同久」。】 上徐笑謂公曰:「若腹之容酒,得此器之節, 【 一云「若平時飲酒得此器節之」。】 安有沈湎之過耶?」葢公嘗嗜飲過中,故託此以規之。 【 一無「以」字。】 易■〈閒〉泣謝慙佩, 【 「慙」一作「感」。】 上親撰欹器銘及草書誡酒詩以賜焉。

  樞密直學士劉綜出鎮并門,兩制、館閣皆以詩寵其行,因進呈。真宗深究詩雅,時方競務西崑體,磔裂雕篆, 【 「篆」一作「鏤」。】 親以御筆選其平淡者,止得八聯。晁逈云:「夙駕都門曉,微涼苑樹秋。」楊億止選斷句 【 楊億止選斷句 玉壺詩話「止」作「詩」。】 :「關榆漸落邊鴻過, 【 「過」一作「度」。】 誰勸劉郎酒十分。」朱巽云:「塞垣古木含秋色,祖帳行塵起夕陽。」李維云:「秋聲和暮角,膏雨逐行軒。」孫僅云:「汾水冷光搖畫戟,蒙山秋色鏁層樓。」錢惟演云:「置酒軍中樂,聞笳塞上情。」都尉王貽永云:「河朔雪深思愛日,并門春暖詠甘棠。」劉筠云:「極目關山高倚漢,順風雕鶚遠凌秋。」上謂綜曰:「并門在唐世皆將相出鎮,凡抵治遣從事者,以題咏述懷寵行之句,多寫於佛宮道院, 【 「院」一作「宇」。】 纂集成編,目太原事績, 【 「目」一作「日」。】 後不聞其作也。」綜後寫御選句圖立於晉祠。綜,名臣也,少孤,依外兄通遠軍使董遵誨以從學,遵誨遣綜貢馬于朝, 【 一本「董遵誨」句下云:「遵誨以從事遣綜貢馬于朝。」】 還日,太祖解真珠盤龍帶,遣綜齎賜遵誨。綜時年十六歲,奏曰:「臣外兄止以方貢修人臣之常節,陛下解寶勒賜之,臣竊恐勳臣別立殊績,陛下當何以為賜?」敷奏清雅,辭容秀徹。太祖愛之,謂左右曰:「兒非常材。」從容謂之曰:「吾委遵誨以方面,不得以此為較。」後雍熙二年,擢第于梁顥榜中。同年錢若水深器之,推挽於朝。

  興國中,太宗建秘閣,選三館書以寘焉,命參政李至耑掌。一日,李昉、宋琪、徐鉉三學士叩新閣求書以觀,至性畏慎,拒曰:「扃鑰誠某所掌,籤函巾■〈冖八幕,上中下〉,嚴秘難啟,柰諸君非所職,竊窺不便。」三人者笑謂至曰:「請無慮,主上文明,吾輩苟以觀書得罪,不猶愈他咎乎?」因強拉秘鑰啟窺。至密遣閣吏聞奏 【 至密遣閣吏聞奏 「吏」原作「使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改。】 。上知之,亟走就閣賜飲,仍令盡出圖籍古畫,賜昉等縱觀。昉上言:「請升秘閣于三館之次。」從之。仍以飛白閣額賜之,及賜草書千字文。至請勒石,上曰:「千字文本無稽,梁武帝得鍾繇破碑,愛其書,命周興嗣次韻而成之,文理無足取。夫孝為百行之本,卿果欲勒石,朕不惜為卿寫孝經本刻於閣壺, 【 一無「壺」字。】 以敦教化也 【 以敦教化 「教」字原脫,據陶宗儀說郛一百卷本卷八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二六四李至傳補。】 。」

  熙寧元年,狀元呂公溱為京尹,上殿進剳子,時府推官郎中周約隨趨於後。今上忽問呂曰:「卿體中無恙否?」呂對曰:「臣無事。」斯須又問:「卿果覺安否?」呂又對曰:「臣不敢強。」時呂公神彩氣燄,略無少虧。將退,又問周曰:「卿見呂溱如何?」周對曰:「以臣觀溱,似亦無事。」 【 「亦」一作「是」。】 呂出殿門,深疑之,整巾拂面,索鏡自照,問周曰:「足下果見溱如何?」周曰:「龍圖無自疑,容彩安靜。」果數日感疾,迤邐不起。此較然知聖人之觀物殊有夙見, 【 一本云「殊異凡見」。】 況他事可昧天鑒哉?周中立責授巴陵,親語其尉朱元明。元明,佳士也,敢妄說乎?

  景德三年,有巨星見於氐之西 【 有巨星見於氐之西 「氐」上原衍「天」字,據宋寳慶建安堂手抄本曾慥類說(以下簡稱手抄本類說)卷四六下、宋史卷四六一方技傳刪。】 ,光芒如金圓,無有識者。春官正周克明言:「按天文錄、荊州占,其星名周伯,語曰:『其色金黃,其光煌煌,所見之國,太平而昌。』又按元命苞,此星一曰德星,不時而出。」時方朝野多歡,六合平定,鑾輿澶淵凱旋,方域富足, 【 「方」,一作「萬」。】 賦斂無橫,宜此星之見也。克明本進士,獻文於朝,召試中書,賜及第。

  太宗將親攻范陽,李南陽至參大政,以二策抗疏為奏:「願陛下選將帥中威武有謀、敦龐多福、克荷功名者,授宸算,付銳兵,俾往征之,大駕不出京轂,恭守宗祧,慰撫黔庶,示敵人以閒暇,策之上也。大名,河朔之咽喉,或蹔駐清蹕,揚天威以壯軍聲,策之中也。若其邊霜朔雨,朝塵夕埃,飜龍鳳於旗常,擁貔貅於鑾輅,勞侵黼扆,士失耕農,非愚臣所知也。」疏既入,繼以目疾求退,士論嘉之。

  曹武惠彬始生,周晬日,父母以百玩之具羅於席,觀其所取。武惠左手捉干戈, 【 「捉」一作「提」。】 右手取俎豆,斯須取一印,餘無所視。後果為樞密、使相,卒贈濟陽王,配享帝食。公雖兼將相之領,不以爵祿自大。造門者,皆降廡而揖。不名呼下吏,吏之稟白者,雖劇暑,不冠不與見。伐江南、西蜀二國,諸將皆稛載而歸,惟公但圖史衾簟而已。為藩帥,中途遇朝紳,必引車為避。過市戢,其傳呼戒導吏去馬不得越十輪,恐壅遏市井。性仁恕,清慎無撓,強記,善談論。清白如寒儒,宅帑無十日之畜,至坐武帳,止衣弋綈紵袍、素胡牀而已 【 止衣弋綈紵袍、素胡牀而已 類說卷五四引玉壺清話作「正衣冠綈紵素而已」。】 。征幽州,偶失律於涿鹿,素服待罪。趙參政昌言請案誅。朝廷察之,止責右驍衛上將軍,未幾遂起。趙參政自延安還,因事被劾於尚書省,久不許見。時公已復密使, 【 一云「時公已樞密使」。】 三抗疏,力雪之,方許朝謁。士論歎伏。子璨,天禧三年授使相,拜制未久而卒。 【 案宋史,彬子七人:璨、珝、瑋、玹、■〈王巳〉、珣、琮。璨以天禧三年授河陽節度使、同平章事卒。他本作「琮」者非。或又誤作「王癸」。】

  太宗將蒐漁陽,李文正昉抗疏力諫曰:「臣聞古哲王之制,國方五千里,務安諸夏,不事要荒。豈威德不能加乎?葢不欲以四夷勞中國。陛下豈不聞秦戍五嶺,漢事三邊,道殣相枕,戶籍消減,一人失道,億兆惟毒!然而開遠夷,通絕域,必因魁傑之主,濟以好事之臣。所以張騫鑿空,班超投筆,或以重寳結之,或以彊兵懾之,投軀於萬死之地,快志於一朝之憤。煬帝規模廣遠,欲吞秦、漢,自勞萬乘,親出玉關,關右流沙騷然,民不聊生。觀陛下 【 一云「不願陛下」。】 又欲事煬帝秦、漢之事」云云。公居常奏論皆雍容和婉,未嘗有逆鱗之節,此疏之上,士論駭伏。後果伐燕無成,太宗方憶前疏忠鯁,始賜手詔,厚諭其家。 【 「諭」一作「謝」。】

  太祖初有事於太社,時國中墜典 【 「中」一作「初」。】 多或未修,太社祝文亦亡舊式,詔詞臣各撰一文,謄錄糊名以進。上覽之,謂左右曰:「皆輕重失中。」獨御筆親點一文曰:「惟此庶乎得體。」開視之,乃竇儀撰者。文曰:「惟某年太歲月朔日,宋天子某敢昭告於太社:謹因仲春、仲秋,祗率常禮,敬以玉帛,一元大武,柔毛剛鬣,明粢香萁,嘉薦醴齊,備茲禋瘞,用伸報本。敢以后土句龍氏配神作主,惟神品物賴之,載生庶類,資以含洪。方直所以著其道,博厚所以兼其德,有社者敢忘報乎?尚饗。」遂詔儀定其儀注。公以開元禮參酌於三代之典,繼以進熟之際作雍和樂。太社之饌自正門入,配坐之饌自左闥入。皇帝詣罍洗之儀,竝如圓丘。 【 事具本文。】 詣太社樽所,執樽者舉■〈冖八幕,上中下〉。贊酌醴齊,太常卿引皇帝於太社神坐前捧爵跪奠,太祝持版進於神坐之右,西向,跪讀祝文。

  黃夷簡閒雅有詩名,在錢忠懿王俶幕中陪尊俎二十年。開寳初,太祖賜俶開吴鎮越崇文耀武功臣 【 開吴鎮越崇文耀武功臣 宋史卷四八0吴越錢氐世家「耀武」下有「宣德守道」四字。】 ,遣夷■〈閒〉謝於朝。將歸,上謂夷■〈閒〉曰:「歸語元帥,朕已於薰風門外建離宮,規模華壯,不減江浙,兼賜名『禮賢宅』,以待李煜與元帥,先朝者即賜之。今煜崛彊不朝,吾將討之,元帥助我乎?無為他謀所惑,果然, 【 一作「果爾」。】 則將以精兵堅甲奉賜。向克常州,元帥有大功,俟江南平,可暫來相見否?無他,但一慰延想爾,固不久留,朕執圭幣三見於天矣,豈敢自誣?即當遣還也。」夷■〈閒〉受天語,俛首而歸,私自籌曰:「茲事大難,王或果以去就之計見決於我,胡以為對?」殆歸 【 殆歸 疑「殆」為「迨」之誤。】 ,見俶,因不匿,盡以天訓授之,遂稱疾於安溪別墅, 【 「墅」一作「業」。】 保身潛遁。夷■〈閒〉山居詩有「宿雨一番蔬甲嫩,春山幾焙茗旗香」之句。 【 「山」一作「風」。】 雅喜治釋。咸平中 【 咸平中 「咸平」原作「太平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及說郛卷八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四四一文苑傳改。】 ,歸朝為光祿少卿,後以壽終焉。

  苗訓仕周為殿前散員。學星術於王處訥,從太祖北征,處訥諭訓曰: 【 一云「預謂訓曰」。】 「庚申歲初,太陽躔亢宿,亢怪性剛, 【 一無「怪」字。】 其獸乃龍,恐與太陽竝駕,若果然,則聖人利見之期也。」至庚申歲旦,太陽之上復有一日,衆皆謂目眩,以油盆俯窺,果有兩日相磨盪,即太祖陳橋起聖之時也。處訥幼夢持鏡照天,列宿滿中,割腹納之,遂通曉星緯之學。太祖即位,樞密使王朴建隆二年辛酉歲撰金雞歷以獻。上嘉納之,即改名曰應天歷,御製歷序。處訥謂所知曰:「此歷更二十年方見其差,必有知之者,吾不得預焉。」至太平興國六年辛巳,吴昭素直司天監,果上言應天歷大差。太宗詔修之 【 太宗詔修之 類苑卷四五引玉壺清話此下有「太宗善望氣」等一百零七字,現見於文瑩湘山野錄卷中。】 。

  錢昱,忠獻王宏佐長子也 【 忠獻王宏佐長子也 類苑卷五九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四八0吴越錢氏世家「佐」上無「宏」字。】 。 【 案宋史作「佐表」。忠觀碑作「仁佐」。】 讀書彊記。在故國,與贊寧僧錄迭舉竹數束,得一事抽一條,昱得百餘條,寧倍之,昱著竹譜三卷,寧著笋譜十卷。昱輕便美秀,太祖受禪 【 太祖受禪 「受」原作「授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改。】 ,伯父俶遣持貢入闕,賜後苑宴射。時江南使者已先中的,令昱解之,應弦而中,賜玉帶旌賞之。歸朝,願以刺史求試,乞換臺閣,送學士院試制誥三篇,格在優等,改秘書監。尤善翰牘,太宗取閱,深愛之,謂左右曰:「諸錢筆札多學浙僧亞栖書,體格浮軟,其失仍俗,獨此兒不類。」以御書金花扇,及行草寫急就章賜之。後南郊,當增秩,上曰:「丞郎德應星象,昱,王孫也,檢操無守,不宜膺之。」授郢團,葢慎惜名器也。

  太祖征太原還,至真定,幸龍興觀。道士蘇澄隱 【 「蘇」一作「薊」。】 迎鑾駕,霜■〈閒〉星冠,年九十許,氣貌翹竦。上因延問甚久,自言:「頃與亳州道士丁少微、華山陳摶結遊於關、洛,嘗遇孫君房 【 「遇」一作「訪」。】 麞皮處士。」上問曰:「得何術?」對曰:「臣得長嘯引和之法。」 【 「和」一作「導」。】 遂令長嘯,其聲清入杳冥,移時不絕,上嘿久,低迷假寢,殆食頃,方欠伸,其聲略不中斷。上大奇之,因問引導之法,養生之要。 【 「引導之法」四字,吴校增入。】 隱對曰:「王者養生異於是。老子曰:『我無為而民自化,我無欲而民自正。』無為無欲,凝神太和,黃帝、唐堯 【 「黃帝」二字,吴校增入。】 所以享國永圖,得此道也。」遂賜頤素先生。

  戚同文,宋都之真儒,雖古之純德者,殆亦罕得。其徒不遠千里而至,教誨無倦,登科者題名於舍,凡孫何而下,七榜五十六人。不善沽矯, 【 吴校云「『不善治家』似誤,『不善』或是『不喜』」。】 鄉里之飢寒及婚葬失其所者,皆力賑之。好為詩,有孟諸集。楊侍讀徽之守南都,召至郡齋,禮遇益厚,唱和不絕。楊謂君曰:「陶隱居昔號堅白先生,以足下純白可侔,僕輒不揆,已表於朝,奏乞堅素之號,未知報否?」後果從請。及設舊學百餘楹,遇如庠序之盛。州郡惜其廢,奏乞賜額為本府書院,命奉禮郎 【 一無「郎」字。】 戚舜賓主之,即綸子也。

  李南陽至嘗作亢宮賦,其序略曰:「予少多疾,羸不勝衣,庚寅歲冬夕,忽夢遊一道宮,金碧明煥,一巨殿,一寶牀,巋然於中。一金龍蟠踞於牀之上,碧髯金鬣,光射天地。旁有綠衣道士,轉眄若嵓電,謂余曰:『此亢宿之宮也。大象無停輪,宜速拜之,汝將事此龍,積疾亦消。』予將拜,龍輒先拜至。」至道初, 【 一云「龍輒先拜云。至道初」。】 太宗立真宗為皇太子,命公與李沆相竝為賓客, 【 一無「相」字。】 太宗戒真皇曰:「二臣皆宿儒重德,不可輕待,吾選正人輔導於汝,宗基國本,吾無慮矣。」真宗恭稟皇訓,見必先拜,符亢宮之兆也。

  李集賢建中,冲退喜道, 【 「冲」一作「恬」。】 處搢紳有逍遙之風。善翰札,行筆尤工,至於草隸分篆,俱絕其妙,人得之則寶焉。為詩清淡閒暇,如其人也。有杭州望湖樓詩:「小艇閒撐處,湖天景物微。春波無限綠,白鳥自由飛。落日孤汀遠,輕烟古寺稀。時攜一壺酒,戀到晚涼歸。」西湖詩有「漲煙春氣重,貯月夜痕深」之句,皆類於此。晚喜洛中景物,求留司 【 求留司 「司」原作「居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及類苑卷四二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四四一文苑傳改。】 。園池亭榭,蕭灑自如,每喜誦楞嚴經中四句云:「將聞持佛佛,何不自聞聞,聞復翳根除,塵消覺圓淨。」凡起居皆詠之。後被詔與張君房集賢校勘道藏,時號稱職。

  真宗為壽春郡王開府,太宗詔宰臣:「為朕選端方純明,有德學,無過闕臣僚二人為王友。」僉擇累日, 【 「僉」一作「檢」。】 惟得崔遵度、張士遜爾。遵度與物無競,口未嘗言是非,清潔完如, 【 一作「完好」。】 不喜名勢,掌右史十年,每立殿墀,匿身楹檻之外,以避顧眄。善琴,得古人深趣,著琴牋十篇。鳴琴於室,妻子殆不得見,通夕只聞琴聲。張士遜鄧公,生均州鄖鄉深山閒,始冠已有純德,稱於鄉里。京西 【 一作「西京」。】 舊有淫祀曰大戒,其設頗雄,立二十四司、三十六門。公幼往觀之,其巫傳神語曰:「張秀才請於中書門下坐。」後果以師儒之重相仁廟,出處皆太平,壽八十六。

  長安一巨冢壞,得古銅鼎,狀方而四足,古文一十六字,人莫之曉。命句中正辨其篆,曰:「此鳥迹文也。其詞曰:「天王遷洛,岐、酆錫公。秦之幽宮,鼎藏於中。」命杜鎬考其事,曰:「武王克殷,都於酆、鎬,以雍州為王畿。及平王東遷洛邑,以岐、酆之地賜秦襄公。篆曰『岐、酆錫公』,必秦襄之墓也。」後耕人果得折豐碑,刻云「秦襄公墓」。中正有字學,篆、隸、行、艸盡精,與徐鉉校定說文,又同吴楊文舉撰雍熙廣韻, 【 吴本云「吴鉉、楊文舉」云云。】 遂值史館, 【 一無「史」字。】 篆太宗神主,藏太室西壁,及篆諡寳,遂賜金紫。益州華陽人也。

  太祖問趙韓王:「儒臣中有武勇兼濟者何人?」趙以辛仲甫為對,曰:「仲甫才勇有文,頃從事於郭崇,教其射法,後崇反師之。贍辨宏博,縱橫可用。」遂召見。時太祖方以武臣戡定寰宇,更不暇他試,便令武庫以烏漆新勁弓令射。仲甫輕挽即圓,破的而中。又取堅鎧令■〈挔,凹代亠〉之,若被單衣。太祖大稱愛。仲甫奏曰:「臣不幸本學先王之道,願致陛下於堯、舜之上,臣雖遇昌時,陛下止以武夫之藝試臣,一弧一矢,其誰不能?」上慰之曰:「果有奇節,用卿非晚。」後敭歷險易,雍熙三年參大政。公嘗為起居舍人,使契丹,虜主曰:「中朝党進者,真驍將也。如進輩有幾?」虜所以固矜者,謂進本虜族,中國無之。公亟對:「若進輩鷹犬駑材爾,行伍中若進者,不可勝數。」虜主少沮,意欲執之,辛曰:「兩國以誠講好,今渝約見留,臣有死而已。嘗笑李陵輩苟生甘恥於羊酪之域,無足取也。」契丹因厚修遣禮送之,度其志必不可奪也。

  ●玉壺清話卷第二

  開寶塔成,欲撰記,太宗謂近臣曰:「儒人多薄佛典,向西域僧法遇自摩竭國來,表述本國有金剛坐,乃釋迦成道時所踞之坐,求立碑坐側。朕令蘇易簡撰文賜之,中有鄙佛為夷人之語,朕甚不喜,詞臣中獨不見朱昂有譏佛之迹。」因詔公撰之。文既成,敦崇嚴重,太宗深加歎獎。公舉進士之時, 【 一云「公博學,少之時」。】 趙韓王深所器重,謂人曰:「朱有君子之風,壽德遠到。」時宗人朱遵度有學名,謂之「朱萬卷」,目公為「小萬卷」。敭歷清貴三十年, 【 一作「五十年」。】 晚以工部侍郎懇求歸江陵,逾年方允。止令謝於殿門外,復詔賜坐。時方劇暑,恩旨寵留,詔秋涼進程。時吴淑贈行詩,有「浴殿夜涼初閣筆 【 浴殿夜涼初閣筆 阮閱詩話總龜(增修)卷一二「浴殿」作「漢殿」。】 ,渚宮秋晚得懸車」之句,尤為中的。錫宴玉津園,中人傳詔,令各賦詩為送。若李承旨維有「清朝納祿猶彊健, 【 「納」一作「辭」。】 白首還家正太平」,及陳文惠公堯佐「部吏百函通爵里,送兵千騎過荊門」之句。凡四十八篇,皆警絕一時,朝論榮之。弟協亦同時隱,皆享眉壽,家林相接,謂之渚宮二疏。荊帥陳康肅堯咨表其居為東、西致仕坊。八十二薨,門人請諡正裕先生。

  王宮保溥,乾德初,相太祖,以舊相先朝令德,固優待之。故事,一品班在臺省之後,特制分臺省班於東西,遂為著式。公父祚,并州郡小吏,後以防禦使致仕於家,眉壽康福。每搢紳拜於其家,置樽為壽,公必朝服侍立,客輒不安,引避於席。祚曰:「學生僕之■〈犭屯〉犬爾,豈煩謙避耶?」溥後纂集蘇冕、崔鉉二會要,撰成一百卷,目曰唐會要。教其子貽孫,尤負奧學。上嘗問趙韓王曰:「男尊女卑,男何以跪而女不跪?」 【 一云「何以男跪而女不跪」。】 歷問學臣,無有知者,惟貽孫曰:「古者男女皆跪,至天后世,女始拜而不跪。」韓王曰:「何以為質?」貽孫曰:「古詩云『長跪問故夫』。」遂得振學譽。

  馮瀛王道,德度凝厚,事累朝,體貌山立。其子吉,特浮俊無檢, 【 「俊」一作「薄」。】 為少卿。善琵琶,妙出樂府, 【 「妙」下一有「音」字。】 世無及者。父酷戒之,略不少悛。一日家宴,因欲辱之,處賤伶之列,衆執器立於庭,奏數曲罷,例以纏頭縑鏹隨衆伶給之。吉置縑鏹於左肩,抱琵琶按膝長跪,厲聲呼謝而退,家人大笑於箔,回首謂父曰:「能為吉進此技於天子否?」凡賓僚飲聚,長為不速,酒酣即彈,彈罷起舞,舞罷作詩,昂然而去,自謂曰「馮三絕」。及撰昭憲太后諡議,舉朝歎服。乾德四年郊,禮容樂節,刊正漸備,有司奏其闕典,但少宗廟殿庭宮懸三十六架,加鼓吹熊羆十二。「按樂禮,朝會登歌用五瑞,郊廟奠獻用四瑞,回至樓前 【 一云「迴仗至樓前」。】 奏采茨之曲,御樓奏隆安之曲,各用樂章。又八佾之舞,以象文德武功,請用玄德升聞、天下大定之舞。」率從其請。 【 案:「加鼓吹熊羆十二」句下似有脫誤。】

  江南邊鎬初生,其父忽夢謝靈運持刺來謁,自稱前永嘉守,脩髯秀彩,骨清神竦,所被衣巾,輕若煙霧,曰:「欲託君為父子。頃寄浙西飛來峯飜譯金剛經,然其經流分,中有未合佛旨處,願寄君家刊正。無他祝,慎勿以葷羶噉我,及七歲放我出家為真僧,以畢前經。」夢訖,鎬生。眉貌高古,類夢中者,父愛之。小字康樂,成童聰敏,攻文字盡若夙誦。 【 「誦」一作「搆」。】 堅求出家,其親不肯,以葷迫之,初不能食,後亦稍稍。及冠,翹秀孌姻者衆,雙親彊而娶焉 【 雙親彊而娶焉 「雙」字原脫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補。】 。後嗣主愛其博雅,累用之,然而柔懦寡斷,惟好釋氏。初從軍平建州,凡所克捷,惟務全活,建人德之,號為「邊羅漢」。及克湘潭,鎬為統軍,諸將欲縱掠,獨鎬不允,軍入其城,巷不改市,潭人益喜之,謂之「邊菩薩」。及帥於潭,政出多門,絕無威斷,惟事僧佛,楚人失望,謂之「邊和尚」。

  太祖初郊,凡闕典大儀,修講或未全備,至於勘契之式,次郊方舉。大禮畢,鑾輅還至闕門,則行勘箭之儀,內中過殿門,則行勘契之儀。勘箭者,其箭以金銅為鏃,長三寸,形若鑿枘。其笴香檀木為之,長三尺,金鏤飾其端,以絳羅泥金囊韜之,金吾仗掌焉。其鏃以紫羅泥金囊貯之,駕前司掌焉。每大駕還,闔中扇, 【 「扇」一作「扉」,下同。】 駐蹕少俟,有司聲云:「南來者何人?」 【 一無「南」字。】 駕前司告云:「大宋皇帝。」行大禮畢,禮儀使跪奏曰:「請行勘箭。」金吾司取其笴,駕前司取其鏃,兩勘之罷,即奏曰:「勘箭訖。」有司又聲曰:「是不是?」贊喝者齊聲曰:「是。」如是者三,方開扇分班起居迎駕。大輅方進,勘契者以香檀刻魚形,金飾鱗鬣,別以香檀板為魚形, 【 「為」一作「刻」。】 坎而為範。其魚則駕前司掌焉,其範則宮殿門司掌焉。鑾輿過宮殿門, 【 「輿」一作「輅」。】 以魚合範,然後開扇迎駕。其贊唱喝迎拜, 【 一無「喝」字。】 一如勘箭之式。

  真宗喜談經,一日,命馮元談易,非經筵之常講也。謂元曰:「朕不欲煩近侍久立,欲於便齋亭閣選純孝之士數人, 【 一作「三人」。】 上直司人, 【 「上直司人」一作「如同人」。】 便裘頂帽,橫經竝坐,暇則薦茗果,盡笑談 【 盡笑談 文學古籍刊行社本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「笑談」作「談論」。】 ,削去進說之儀,遇疲則罷。」 【 「遇」一作「過」。】 元薦查道、李虛己、李行■〈閒〉三人者預焉。奏曰:「道,歙州人。母病,嘗思鱖羹,方冬無有市者,道泣禱河神,鑿冰脫巾,取得鱖魚果尺餘以饋母。後舉賢良,入第四等。虛己母喪明,醫者曰:『浮翳泊睛,但舌舐千日,勿藥自瘳。』虛己舐睛三年 【 舐睛三年 「三」原作「二」,據類苑卷三引玉壺清話改。】 ,遂明。行■〈閒〉父患癰極痛楚,以口吮其敗膏,不唾於地,父疾遂平。」真宗立召之,日俾陪侍,喜曰:「朕得朋矣。」

  太祖收并門,凱旋日,范杲為縣令,叩迴鑾進講聖壽詩, 【 「進」一作「請」。】 有「千里版圖來浙右,一聲金鼓下河東」之句。上愛之,賜一官,改服色。

  擒劉鋠至闕下,欲獻俘太廟,莫知其儀。時張昭以戶部尚書致仕於家,深識典故,國初規制,皆張昭與竇儀所定。太祖遣學士李瀚就問俘廟之儀,庶同參酌。張昭臥病,口占其式以授瀚,不遺一字,瀚遂心服昭之該明。

  太宗居晉邸,問賓僚:「今朝父子一德者何人?」有以劉溫叟父子為對者。溫叟父岳,退居河陰,溫叟方七歲,嘗謂客曰:「吾老矣,他無所覬,但得世難稍息,與此兒偕為溫、洛之叟,耕釣煙月,為太平之漁樵,平生足矣。」後記父語,父因名焉。 【 一「因」上無「父」字。】 岳,後唐為學士,溫叟,晉少帝時又為學士,人盡榮之。受命之日,抱敕立堂下,其母未與之見。隔簾聞魚鑰聲,俄而開篋,二青衣舉一箱至庭,則紫袍、兼衣也,母始卷簾見之,曰:「此則汝父在禁林內庫所賜者。」 【 一無「庫」字。】 溫叟跪泣捧受,開影寢列袍,以文告其先,方拜母慶。以父名岳,終身不聽樂,大朝會有樂,亦以事辭之,客有犯其諱,則慟哭急起,與客遂絕。太宗聞之,嘉歎益久。溫叟時為中丞,家貧,太宗致五百緡以贈之,拜■〈耳兄〉訖,以一櫃貯於御史府西楹,令來使緘鐍而去。至明年端午,以紈扇、角黍贈之,視其封宛然。所親諷之曰:「晉邸贈緡,恤公之貧,盍開扃以濟其乏。」溫叟曰:「晉王身為京兆尹,兄為天子,吾為御史長,拒之則鮮敬,受之則何以激流品乎?」後太宗聞之,益加歎重。

  乾德三年再郊,范魯公質為大禮使,以鹵簿青油隊舊有甲騎盡聚於武庫, 【 「聚」一作「取」。】 磨鋥堅厚,精明可畏,於禮容有所不順。陶穀尚書為禮儀使,出意蕝之以青綠畫黃絕為甲文, 【 「絕」一作「絹」,「文」一作「紋」。】 青巾裹之。 【 「巾」一作「布」。】 綠青絕為下裙, 【 「絕」一作「絹」。】 絳皮為絡,長短至膝,加珂紋銅鈴, 【 「加」字下一有「玉」字。】 遶前膺及後鞦,至今用焉。 【 案:此段多誤字,且有脫文,別本亦互異,葢校者各以意改耳,今悉仍元本,附錄宋史以正之。宋史陶穀傳云:「其人甲以布為裏,黃絁表之,青綠畫為甲文,紅錦綠青絁為下帬,絳韋為絡,金銅玦,長短至膝。前膺為人面二目,背連膺纏以紅錦騰蛇。馬具裝葢尋常馬甲,但加珂拂於前膺及後鞦爾。」又案宋史儀衛志:「范質為郊祀大禮使,陶穀為禮儀使,舊清游隊有甲騎具裝,亡其制度。穀以其所記造之。又作大輦,皆率意定其制。」事在建隆四年,據太祖本紀為乾德元年,葢是年以南郊改元也,非乾德三年事。又案太祖在位,南郊凡四舉,再郊實在乾德六年,是年因郊改元天寳,此云「乾德三年再郊」,亦誤也。又「清油隊」當依宋史作「清游隊」。】 穀本姓唐,避晉祖諱易之。明博該敏,尤工歷象。時偽晉虜勢方熾,謂所親曰:「五星數夜連珠於西南,已累累大明,吾輩無左衽之憂,有真主已在漢地。觀虜帳騰蛇氣纏之,虜主必不歸國。」未幾,德光薨於漢。又孛東起,芒侵於北,穀曰:「胡雛非久,自相吞噬,安能亂華。」後皆盡然。

  竇禹鈞生五子:儀、儼、侃、偁、僖等,相繼登科,馮瀛王贈禹鈞詩,有「靈椿一樹老,丹桂五枝芳」。時號「竇氏五龍」。昆仲材業,儀、儼尤著。儀為禮部侍郎,太祖欲相之。趙韓王自寡學, 【 一無「自」字。】 忌儀明博,亟引薛居正參大政以塞之。弟儼素蘊文學,為周世宗所重,判太常寺,校管籥鐘磬,辨清濁上下之數,分律呂還相之法,去京房清宮一筦,調之二年,方合大律。又善樂章, 【 「善」一作「喜」。】 凡三弦之通,七弦之琴,十二弦之箏,二十五弦之瑟,三漏之籥,七漏之笛,八漏之篪,十七管之笙,二十三管之簫,皆立譜調,按通而合之。器雖異而均和不差,編於歷代樂章之後,目曰大周正樂譜。樂寺掌之,依文教習。尤善推步星歷,與盧多遜、楊徽之同在諫垣,預謂二公曰:「丁卯歲,五星當連珠於奎,奎主文,又在魯分,自此天下始太平,二拾遺必見之,老夫不與也。」果在乾德丁卯歲,五星連珠於奎,太宗鎮兖、海。其明博如此。

  太祖嘗謂趙普曰:「卿苦不讀書,今學臣角立,雋軌高駕,卿得無愧乎?」普由是手不釋卷,然太祖亦因是廣閱經史。

  李瀚及第於和凝相牓下,後與座主同任學士。會凝作相,瀚為承旨,適當批詔,次日於玉堂輒開和相舊閣,悉取圖書器玩,留一詩於榻,攜之盡去,云:「座主登庸歸鳳閤,門生批詔立鰲頭。玉堂舊閣多珍玩,可作西齋潤筆不?」

  艾侍郎穎,少年赴舉,逆旅中遇一村儒,狀極茸闒,顧謂艾曰:「君此行登第必矣。」艾曰:「賤子家於鄆,無師友,加之汶上少典籍,今學疎寡,聊觀場屋爾,安敢俯拾耶?」儒者曰:「吾有書一卷以授君,宜少俟於此,詰旦奉納。」翌日,果持至,乃左傳第十卷也。謂艾曰:「此卷書不獨取富貴,後四十年亦有人因此書登甲科 【 亦有人因此書登甲科 「甲科」原作「科甲」,據類苑卷四六引玉壺清話乙正。】 ,然齡祿俱不及君,記之。」艾頗為異,時亦諷誦,果會李愚知舉,試鑄鼎象物賦,事在卷中,一揮而就。愚愛之,擢甲科。後四十年,當祥符五年,御前放進士,亦試此題,徐奭為狀元。後艾果以戶部侍郎致仕,七十八歲薨於汶;徐年四十四,為翰林學士卒。

  乾德初,國用未豐,蘇曉為淮漕,議盡榷舒、廬、蘄、黃、壽五州茶貨,置十四場 【 置十四場 「十四」原作「四十四」,據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(以下簡稱長編)卷六、宋史卷二七0蘇曉傳改。】 ,一萌一蘗,盡搜其利,歲衍百餘萬緡,淮俗苦之。後曉舟敗溺,淮民比屋相賀。 【 「屋」一作「戶」。】

  秦亭之西北夕陽鎮,產巨材,森鬱綿亘,不知其極,止利於戎。建隆初,國朝方議營造,尚書高防知秦州,闢地數百里,築堡扼其要,募兵千餘人,為採造務,與戎約曰:「渭之北,戎有之;渭之南,秦有之。」果獲材數萬本,為桴蔽渭而下。後番部率巾辰族絕渭奪筏殺兵,防出師與戰,翦戮其衆,生擒數十人,縶俘於獄以聞。太祖憫之,曰:「奪其地之所產,得無爭乎?仍速邊州之擾,不若罷之。」下詔厚撫其酋,所縶之戎,各以袍帶優賜之,遣還其部,諸戎泣謝。後上表,願獻美材五十萬於朝。」 【 一作「四十萬」。】

  許仲宣,青社人。三為隨軍轉運使,心計精敏,無絲髮遺曠。征江南,軍中之須,當不備之際, 【 一云「軍中所須,無不備之」。】 曹武惠公固欲試之,凡所索則隨應給。王師將夜攻城,仲宣陰計之曰:「永夕運鍤,寧不食耶?既膳,無器可乎?」預科陶器數十萬,夜半爨成食,兵將就食,果索其器,如數給之,他率類此。征交州,為廣西漕,士死於瘴者十七八 【 士死於瘴者十七八 宋史卷二七0許仲宣傳「十七八」作「十二三」。】 ,大將孫金興失律, 【 一作「孫全興」。】 仲宣奏乞罷兵,不待報,以兵分屯湖南諸州,開帑賞給,縱其醫餌,謂人曰:「吾奪瘴嶺客魂數萬,生還中國,已恨後時,若更俟報,將積屍於廣野矣。誅一族,活萬夫,吾何恨哉?」又飛檄諭交人以禍福,交人遂送款乞內附,遣使修貢。仲宣上表待罪,太宗-詔,大嘉之。以秘書監致仕於家,八十三終,諡仁惠公。

  愍說者,不知何人所撰,偶一敝冊中錄之,云:「熙寧丙辰四月二十六日,襄州通衢一死婦,理官驗之,帶二公符云:『潭州婦人阿毛, 【 一作「婦女」。】 其夫楊全 【 一作「楊金」。】 配隸房陵,既死本州,請陳願負夫骨歸葬故鄉,遭時大疫,遂斃於道。』」嗚呼,轅門之匹婦,豈不知改從於人,免凍餒以苟餘生乎?飜能以義藏中,惸然不憚數千里之遠,負夫骨以歸,此節婦義女之為,反斃於道。天乎,福善助順之理,信所以難忱也。膏粱士族之家,夫始屬纊,已欲括奩結橐求他耦而適者多矣,宜將何理以殛之?

  郭忠恕畫殿閣重複之狀, 【 一作「樓閣」。】 梓人較之,毫釐無差。太宗聞其名,詔授監丞。將建開寶寺塔, 【 「建」一作「造」。】 浙匠喻皓料一十三層,郭以所造小樣末底一級折而計之,至上層餘一尺五寸,殺 【 去聲。】 收不得, 【 一作「收殺不得」。】 謂皓曰:「宜審之。」皓因數夕不寐,以尺較之,果如其言。黎明,叩其門,長跪以謝。尤工篆籀詩筆,惟縱酒無檢,多突忤於善人。聶崇義建隆初拜學官,河、洛之師儒也,趙韓王嘗拜之。郭使酒詠其姓,玩之曰:「近貴全為聵,攀龍即是聾,雖然三箇耳,其柰不成聰。」崇義應聲,反以「忠恕」二字解其嘲曰:「勿笑有三耳,全勝畜二心。」忠恕大慚,終亦以此敗檢,坐謗時政,擅貨官物,流登州。中途卒,藳葬於官道之旁。他日親友與斂葬,發土視之,輕若蟬蛻,殆非區中之物也。李留臺建中以書學名家,手寫忠恕汗■〈閒〉集以進,皆科蚪文字。太宗深悼惜之,詔付秘閣。

  ●玉壺清話卷第三

  盧多遜相生曹南,方幼,其父攜就雲陽道觀 【 「觀」一作「宮」。】 小學,時與羣兒誦書,廢壇上有古籤一筒,競往抽取為戲。時多遜尚未識字,得一籤,歸示其父,詞曰:「身出中書堂,須因天水白。登仙五十二,終為蓬海客。」父見頗喜,以為吉讖,留籤於家。迨後作相,及其敗也,始因遣堂吏趙白陰與秦王廷美連謀,事暴,遂南竄, 【 「暴」一作「露」。】 年五十二,卒於朱崖。籤中之語,一字不差。初,多遜與趙韓王睚眦,太宗踐祚,每召對,即傾之。上以膚受,頗惑之,黜普於河陽。普朝辭,抱笏面訴,氣懾心懦,奏曰:「臣以無狀之賤,獲事累聖,況曩日昭憲聖后大漸之際,臣與先帝面受顧命,遣臣親寫二券,令大寶神器傳付陛下,以二書合縱批文, 【 一云「合縫批之」。】 立臣銜為證。其一書先后納於棺,一書先帝手封收宮中,乞陛下試尋之,孤危之迹,庶乎少雪。臣此行身移則事起,豺狼在途,危若累卵,誰與臣辨?」 【 「與」一作「為」。】 後果得此書於禁中,帝疑既釋,竄多遜於朱崖。上謂普曰:「朕幾欲誅卿。」故王禹偁韓王挽詞有「鴻恩書冊府,遺訓在金縢」,乃此事也。

  至道元年燈夕,太宗御樓,時李文正昉以司空致仕於家,上亟以安輿就其宅召至,賜坐於御榻之側,敷對明爽,精力康勁。上親酌御尊飲之,選殽核之精者賜焉,謂近侍曰:「昉可謂善人君子也,事朕兩入中書,未嘗有傷人害物之事,宜其今日所享也。」又從容語及平日藩邸唱和之事,公遽離席,歷歷口誦御詩幾七十餘篇,一句不訛。上謂曰:「何記之精耶?」公奏曰:「臣不敢妄對,臣自得謝無事,每晨起盥櫛,坐於道室,焚香誦詩,每一詩日誦一徧,閒或卻誦道佛書。」上喜曰:「朕亦以卿詩別笥貯之,每愛卿翰墨楷秀,老來筆力在否?」公對曰:「臣素不善書,皆■〈犭屯〉犬宗訥所寫爾。」上即令以六品正官與之,遂除國子監丞。

  呂中令蒙正,國朝三入中書,惟公與趙韓王爾,未嘗以姻戚徼寵澤。子從■〈閒〉當奏補,時公為揆門相,舊制,宰相奏子,起家即授水部員外郎,加朝階。 【 案宋史,起于盧多遜之子雍,後遂以為常。】 公奏曰:「臣昔忝甲科及第,釋褐止授九品京官。 【 一作「六品」者誤。】 況天下才能老於巖穴,不能霑寸祿者無限。今臣男從■〈閒〉 【 一無「從■〈閒〉」二字。】 始離襁褓,一物不知,膺此寵命,恐罹陰譴,止乞以臣釋褐日所授官補之。」固讓方允,止授九品京官,自爾為制。公生於洛中祖第正寢,至易簀,亦在其寢。其子集賢二卿居■〈閒〉,平日親與文瑩語此事云。

  張司空齊賢致仕歸洛,康寧富壽,先得裴晉公午橋莊,鑿渠周堂,花竹照映,日與故舊乘小車攜觴游釣,牓於門曰:「老夫已毀裂軒冕,或公綬垂訪,不敢拜見。」造一臥轝,以視田稼。醉則憇於木陰,酒醒則起。嘗以詩戲示故人:「午橋今得晉公盧,花竹煙雲興有餘。師亮白頭心已足,四登兩府九尚書。」公慕唐李大亮為人,對上前,申明律意,惟務裁減。又奏乞罷三班吏杖罰,請從贖論,皆可之。為江南東、西漕,經制饒、信、虔三州錢料,極為永便。又議私鑄之典曰:「小人雖加死法,亦盜鑄不已,閒或敗遁,則嘯聚林谷。臣詢砂鑞錢每一金,煤屑鉛炭亦不減三分, 【 一作「二分」。】 但乞許民閒折三分通用,既無厚利,自然不為矣。」後臺省駮議,恐隳縣官法,遂寢其行。

  梁丞相適始任刑詳,一旦,隨判院盧南金上殿進劄子,奏案中偶有臣僚名次公者, 【 案宋史云:「嘗與同院燕肅奏何次公案。」】 仁宗忽問曰:「因何名次公?」判院以明法登仕,不能即對,時梁代對曰:「臣聞漢黃霸字次公,必以霸字而名也。」 【 案宋史云:「適進曰:『葢寬饒、黃霸皆字次公。」】 上遂問曰:「卿是何人?」對曰:「臣秘書丞、審刑詳議官梁適。」又問:「卿是那個梁家?」對曰:「先臣祖顥、先臣父固俱中甲科,獨臣不肖,於張唐卿牓行閒及第。」 【 翌鳳案:東都事略梁顥傳:「顥子固,固弟適。」適傳云「顥之子也」。并載真宗「梁顥有子」之言。廷博案:宋史亦云:「顥子,少孤,輯父遺文及所自著以進,真宗曰:『梁顥有子矣。』」】 上曰:「怪卿面貌酷肖梁固。」他日上殿進劄子,進罷,適抱笏俯躬奏曰:「向蒙陛下金口親諭,臣面貌類先臣,伏念先臣祖父頃事太宗、真宗,皆祥符之前,不知陛下以何知之?」上曰:「天章閣有名臣頭子,朕觀之甚熟。」適因下殿泣謝,音儀堂堂,上頗愛之,有用之之意。一旦,中書進熟,除一臣僚為益漕,凡進之例,更無改批,但紙尾畫「可」而已,忽特批云:「差梁適。」未幾,又除修記注,以合格臣僚進之,復批梁適。自後知制誥至翰林學士,除目凡上,皆批於公,由秘丞至台輔不十年 【 由秘丞至台輔不十年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此下有「筆談載公事乃龐莊敏」九字。】 。

  太祖 【 一作「太宗」,後又作「太祖」,與此本同,未知孰是,俟更攷。】 欲開惠民、五丈二河,以便運載。吏督治有陳丞昭者, 【 吴本作「史承昭」,後同。】 江南人,諳水利,使董其役。丞昭先以絚都量河勢長短,計其廣深,次量鍤之闊狹,以鍤累尺,以尺累丈,定一夫自早達暮合運若干鍤,計鑿若干土,總其都數,合用若干夫,以目奏上。太祖歎曰:「不如所料,當斬於河。」至訖役,止衍九夫,上嘉之。又令督諸軍子弟濬池於朱明門外,以習水戰。後以防禦使從征太原,晉人嬰城堅拒,遂議攻討。以革內壯士,蒙之為洞而入,雖力攻不陷,師已老。上深憫之,且將親幸其洞,攜藥劑果餌慰撫士卒。時李漢瓊為攻城總管,挽御衣以諫,曰:「孤壘之危,何啻累卵,矢石如雨,陛下宜以社稷自重。」遂罷其幸,止行頒賚而已。既不克,又欲增兵,丞昭奏曰:「陛下有不語兵千餘萬在左右,胡不用之?」上不悟,丞昭以馬策指汾,太祖遂曉,大笑曰:「從何取土?」丞昭云:「紉布囊括其口投上流以塞之,不設板築,可成巨防。」用其策,投土將半,水起一尋,城中危蹙。會大暑,復晉人閒道求契丹援兵適至 【 復晉人閒道求契丹援兵適至 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「復」下有「雨」字。】 ,遂議班師。

  周世宗顯德中,遣周景大濬汴口,又自鄭州導郭西濠達中牟。景心知汴口既濬,舟檝無壅,將有淮、浙巨商貿糧斛賈, 【 一云「貿料解賈」。】 萬貨臨汴,無委泊之地,諷世宗,乞令許京城民環汴栽榆柳、起臺榭,以為都會之壯。世宗許之。景率先應詔,距汴流中要起巨樓十二閒。方運斤,世宗輦輅過,因問之,知景所造,頗喜,賜酒犒其工,不悟其規利也。景後邀鉅貨於樓,山積波委,歲入數萬計,今樓尚存。

  折御卿淳化中拜永安節度、麟府總管,契丹萬餘騎忽入寇,御卿一擊遂敗,斬五千級,獲馬千匹,擒司徒、舍利數十人,虜中號為突厥太尉 【 虜中號為突厥太尉 按:宋史卷二五三折德扆傳:「御卿大敗之於子河■〈氵义〉,斬首五千級,獲馬千匹,契丹將號突厥太尉、司徒、舍利死者二十餘人。」依此,「突厥太尉」並非指折御卿。疑此處有脫文。】 。太宗大賞之。自後世襲其爵,子孫繼為府州總管,治其郡。夏倚中立常言:「嘉祐中為麟倅,■〈氵公〉牒至府其州將乃御卿四世孫,不類胡種。雖為雲中北州大族,風貌厖厚,揖讓和雅,其子弟亦麤知書。留中立凡數日,出圖史器玩、琴尊弧矢之具,雖皇州搢紳家止於是爾,信乎文德之遐被也。秣馬於庭, 【 一云「陳數馬于庭」。】 雖上閑殆少,每歲仲春,縱游牝於燕山,孕歸於櫪,任其自產,其種必渥洼也。然其牡, 【 一作「牝」,似誤。】 罕有歸者。」

  陵州鹽井,舊深五十餘丈,鑿石而入。其井上土下石,石之上凡二十餘丈,以楩柟木四面鎖疊,用障其土,土下即鹽脈,自石而出。偽蜀置監,歲煉八十萬斤。顯德中,一白龍自井隨霹靂而出,村旁一老父泣曰:「井龍已去,鹹泉將竭,吾蜀亦將衰矣。」乃孟昶即國之二十三年也。自茲石脈淤塞, 【 「淤」一作「湮」。】 毒煙上蒸,以絚縋煉匠下視,縋者皆死,不復開浚,民食大饉。 【 「饉」一作「艱」。】 太祖即位,建隆中,除賈琰贊善大夫,通判陵州,專幹浚井。琰至井,齋戒虔禱,引鍤徒數百人,祝其井曰:「聖主臨御,深念遠民,井果有靈,隨浚而通。」再拜而入,役徒憚不肯下,琰執鍤先之。數旬不見泉眼 【 數旬不見泉眼 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「不」作「才」,義優。】 , 【 「不」字誤。】 初煉數百斤,日稍增數千斤。郡人繪琰像祀於井旁。 【 「祀」一作「祠」。】

  石元懿熙載,西洛人,家貧游學,事母以孝聞。嵩陽道中遇一叟 【 嵩陽道中遇一叟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「嵩陽」前有「少時于」三字。】 ,熟視之,稽顙曰:「真太平良弼也。吾幼為唐相房元齡檢書蒼頭,公酷似之 【 公酷似之 「公」上原有「房公」二字,據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刪。】 。」囑之曰:「見子事契相投者,即真主也,善事之。」語訖即滅。後國初,太宗建太寧軍節,公謁之,傾意投接,為掌書記。游從觴詠,情禮深厚,公長於太宗,簡墨尊俎,常以兄呼之,然亦得事上之體,不諂不凟,故免數斯之辱。殆踐祚七年,為右僕射、平章事。卒,太宗親幸其第,臨喪哭之哀,謂近侍曰:「石某以純正事朕,自府幕至台席,朕窺之無纖瑕,方此委用,朕不幸也。」

  寶元元年,朱正基駕部知峽州,即江陵內翰之子。一夕,夢一吏白云:「城隍神遣某督修夷陵縣廨宇,願速葺,不宜後。」時朱不甚為意,連三夕夢之,方少異焉。因語同僚,亦盡異之,然亦未加葺。明日,報至,歐陽永叔謫授夷陵,報吏云:「已及荊門。」朱感其夢,待之特異。將入境,率僚屬遠郊迓之。 【 「迓」一作「迎」。】 歐公臨邑,亦以遷謫自處,益事謙謹,每稟白,皆斂板於庭。州將常伺之,俟入門,先抱笏降於階,至滿任,不改前容。歐公親語其事於其孫集賢初平學士焉。 【 「初平」上一有「朱」字。】

  王昭素,酸棗縣人,學古純直,行高於世。市物隨所索償其直,貨者乃曰:「適所索實非本價。」昭素謂之曰:「汝但受之,免陷汝於妄語咎。」自爾人無敢紿者,相戒曰:「王先生市物不可虛索。」一夕,盜者穿窬將入,以橫木滿室,不通其穴。昭素覺之,盡室之物潛擲於外,謂偷兒曰:「速去速去,恐有捕者。」盜慚,委物而遁,鄉盜幾息。李穆昔師之,逮為學士,薦於朝,溫旨召至便殿。 【 一云「薦于太宗,召至便殿」。】 年七十,顏如渥丹,目若盪漆。鰥居絕欲四十年,家無女侍。上賜坐,講乾卦至「九五,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」,起整巾,稽顙改容而說,上問曰:「何故?」昭素奏曰:「此爻正當陛下今日之事。」引喻該證,微含箴補,上側聽啟沃。講罷,留茗果讌語,賜國子博士致仕。留禁中月餘,詢治世養身之術,昭素曰:「治世莫若愛民,養身無非寡欲, 【 「無非」一作「莫若」。】 此外無他。」上愛其語,書於屏几。卒年八十九。

  辛文悅,後周通經史里儒。太祖幼嘗從其學,顯德中為殿前都點檢,節制方面,兵紀繁劇,與文悅久不相見,上每亦念之。文悅一夕忽夢迎拜鑾輿於道側黃屋之下,乃太祖也。文悅再拜,帝亦為之笑。是夕,太祖亦夢其來,令左右詢訪,文悅惠然飾巾至門矣,上大異之。 【 一云「太祖異之」。】 後遷員外郎。

  柳仲塗開知潤州,胡旦秘監為淮漕,二人者,俱喜以名騖於時 【 俱喜以名騖於時 類苑卷七四引玉壺清話「名」作「文」,義優。】 。旦造漢春秋編年,立五始先經、後經, 【 一無此「經」字。】 發明凡例之類,切侔聖作。書甫畢,邀開於金山觀之,頗以述作自矜。開從其招而赴焉,方拂案開編,未暇展閱,開拔劍叱之曰:「小子亂常,名教之罪人也。生民以來,未有如夫子者,至若丘明而下,公、穀、鄒、郟數子,止取傳述而已,爾何輩,輒敢竊聖經之名冠於編首,今日聊贈一劍,以為後世狂斐之戒!」語訖,勇逐之。旦闊步攝衣,急投舊艦,鋒幾及身,賴舟人擁入,參差不免,猶斫數劍於舷,聊以快憤。 【 「憤」一作「忿」。】 後朝廷授開崇儀使、知寧邊軍,聲壓沙漠。其子涉 【 其子涉 「涉」原作「涔」,據王稱東都事略卷一八柳開傳、宋史卷四四0文苑傳改。下同。】 ,及第於咸平三年陳堯咨牓。唱名日,真宗召至軒陛,親謂涉曰:「夜來報至,汝父已卒,今賜汝及第。」給錢三萬,俾戴星而奔,給護旅櫬,特加軫悼。

  杜審琦 【 杜審琦 按宋史卷四六三外戚傳,審琦卒於後唐天成二年,不得此時有赴「內晏」之理。考長編卷三建隆三年九月丙辰條,有杜審瓊曾入覲太祖及太宗捧觴列拜事,則此處之「審琦」,疑是「審瓊」之誤。】 ,昭憲皇太后之兄也。建寧州節,一旦請覲,審琦視太祖、太宗皆甥也。一日,陳內宴於福寧宮,昭憲后臨之,祖宗以渭陽之重,終宴侍焉。及為壽之際,二帝皆捧觴列拜,樂人史金著者 【 史金著者 說郛卷八引玉壺清話「史金著」作「史金」。】 , 【 「金」一作「全」。】 麤能屬文,致詞於簾陛之外,其略曰:「前殿展君臣之禮,虎節朝天;後宮伸骨肉之情,龍衣拂地。」祖宗特愛之。

  張秉,戶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。唐故事,首曹罕有掌誥者,秉乞退為行內,不試演綸之職, 【 「試」一作「罷」。】 遂退為度支員外郎、知制誥,自爾為例。

  柴諫議成務知河中府,有遠識妙略。當銀、夏未寧,蒲中最扼飛輓之衝, 【 「蒲中」一作「蒲津」。】 公悉應之,略無弛曠。嘗患府衢狹隘,市民歲侵,簷閭節密,幾輈之不容,公計之曰:「時平民安,萬一翠華西幸,輪蹄扈蹕,千乘萬騎,胡以為處?」遂奏乞撤民居以廣街衢,可之。未幾,果有汾陰之幸,因留蹕蒲關凡五日。

  張去華登甲科,直館,喜激昂,急進取,越職上言:「知制誥張澹、盧多遜、殿院師頏 【 殿院師頏 長編卷五引玉壺野史、宋史卷三0六張去華傳「師頏」作「師頌」。】 ,詞學荒淺,深玷臺閣,願較優劣。」太祖立召澹輩臨軒重試,委陶穀考之,止選多遜入格,餘竝黜之。時諺謂澹為「落第紫微」,頏為「揀停殿院」。賜去華襲衣銀帶,為右補闕,士論短之。後十六年不遷,反不逮平進者,牓下宋白,昔同直館,白為學士,去華猶守舊職。 【 一作「舊秩」。】

  邵曄知廣州,鑿內濠以泊舟楫,不為颶風所害。相次陳世卿代之,奏乞免本州計口買鹽之害。五年之後 【 五年之後 類說卷五五、類苑卷二二引玉壺清話作「五羊之民」。】 ,民始有完衣飽食,廣人歌曰:「邵父陳母,除我二苦。」

  張乖崖鎮益,屢乞代,當蜀難已平,願均勞逸。王文正旦舉凌侍郎策,具言性稟純懿,臨涖彊濟,所治無曠。上喜,遂除之。凌公少年嘗夢人以六印懸劍鋒以授之,後在劍外凡六任。時辟楊蟫為益倅,奏名上,太宗不識「蟫」 【 音尋。】 字,亟召問立名之因,奏曰:「臣父命之, 【 一云「先臣命之」。】 不知其由,兄蚡、弟蛻盡從『虫』。臣家漢太尉震之後,今已孤,不敢輒更。」上曰:「『蟫』有何義?」奏曰:「臣聞出羽陵蠹書,曰白魚蟲也。」上歎曰:「古人名子,不以日月山川隱疾,尚恐稱呼有妨,今以細碎微類列名其子, 【 「列」一作「例」。】 未知其謂也。」以御筆抹去「虫」,止賜名覃。弟蛻之女妻夏英公,間範嚴酷,聞於掖庭,因率命婦朝後宮,章獻后苛責之,方少戢。

  胡大監旦知明州,道出維揚。時同年董給事儼知揚州,遇之特歡,截篙投艣以留之。一日,延入後館,出姬侍,列殽餗,其宴豆皆上方貴器,飲酣,胡謂董曰:「吾輩出於諸生, 【 一作「書生」。】 所享若此,麤亦忝矣。弊舟亦有衰鬟二三,容止玩飾,不侔同年之家,人生會合難得,或不棄,來日能枉駕弊舟數盃可乎?」董感其意,大喜,徐又曰:「三品珍器,貧家平生未識,可略假舟中,聊以誇示荊釵得否?」董笑曰:「狀元兄見外之甚也。」亟命滌濯,以巨奩盡貯之,對面封訖,令送舟中。明日五鼓,張帆乘風,瞥然不告而行。不旬至杭州,薛大諫映亦牓下生也,首問胡曰:「過維揚,見董同年否?」胡曰:「見。」 【 一云「胡曰:『甚安。』」】 又曰:「董望之材器英邁,奇男子也,然止是性貪。」一日,尊前胡謂薛曰:「聊假二千緡,創立鑑湖別墅, 【 一無「立」字。】 鄞麾才罷,便當謝病,一扁舟釣於越溪,豈能隨蝸蠅競吻角乎?」薛公不得已,贈白金三百星,聊為釣溪一醉。旦■〈感頁〉頷領之,不為少謝。後知制誥,王繼恩平蜀有功,恃勳徼寵,潛溢怨讟,將加恩,以銀數千兩賂旦,託為裒詔, 【 一作「裒詞」。】 事敗,旦削籍為典午,竄潯州安寘焉 【 竄潯州安寘焉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作「貶潯州便殿賜玦」。】 。

  ●玉壺清話卷第四

  王師伐蜀,孟昶出兵拒之。其勢既蹙,始肯齎表詣王全斌請降,即奉其母逮官屬沿峽江而下 【 沿峽江而下 「江」原作「流」,據彭百川太平治蹟統類(以下簡稱治蹟統類)卷一、宋史卷四七九西蜀孟氏世家改。】 。至江陵,上遣使厚勞之,別賜茶藥慰其母,手詔止曰:「國母李氏有賢識,昶在國或縱侈過度,往往詬撻於庭。」有司候昶至闕,令銜璧俘獻於太廟,一切罷之 【 一切罷之 說郛卷八引玉壺清話「一切」作「已而」。】 。車駕親勞於近郊, 【 案:爾時郊勞實命晉王,此云「車駕」,葢委曲追書耳。】 止令素服待罪於兩觀之下,御崇元殿備禮見之 【 御崇元殿備禮見之 「崇」原作「含」,據長編卷六、治蹟統類卷一及宋史卷四七九西蜀孟氏世家改。】 。預詔有司,直右掖門東葺大第五百楹,什用器皿悉賜焉。封昶為中書令、秦國公,給巨鎮節俸。拜命六日而卒,年四十七。發哀,奠贈視三公之秩。初,其母纔至闕,上以禁轝肩至宮廷,嬪御扶掖,親酌酒飲之,曰:「母但寬中,勿念鄉土,異日必送母歸蜀。」母奏曰:「妾家本太原,若許送妾還并門,死亦心足。」時晉壘未平,太祖聞吉讖,大喜曰:「俟平劉鈞,立送母歸,必如所願。」因厚賜之。後昶卒,母亦不哭,以酒酹地曰:「爾貪生失理,不能納疆於真主,又不能死社稷,實誰咎乎?吾以汝在,所以忍死至今,汝既死,吾安藉其生耶?」遂不食,數日而卒。

  蜀州青城民王小波為亂,小波死,又推其妻弟李順為賊首,帥餘黨蟻聚萬餘人,兩川大擾。張諫議雍知梓州,雍生於河朔極邊,素諳守禦之法,練士卒三千人,輦綿州金帛實其帑,又募勇卒千餘人守城,設砲竿飛矢石。創械具才備,賊果至,大設衝梯火車,晝夜力攻。在圍八十日,張守設方略,立於矢石,告衆曰:「勉力無自墮,萬一城破,先梟吾首獻賊,以贖汝命。吾已飛檄帥帳求援兵,不久必至。」翌日,果王繼恩分兵來援,賊方潰。詔嘉美。咸平中,拜禮部侍郎、鹽鐵使,不得臺省之體,齪齪無圓機,三司簿領置案前,曰:「急,急中急。」 【 吴本云「三司簿領置案前,急則檢」。】 上聞之,笑曰:「雍之俗狀,殆至於此。」命王嗣宗代之。

  戚密學綸初筮,仕知太和縣。里俗險悍,喜搆虛訟,公至,以術漸摩。先設巨械,嚴固狴牢,其箠梃經索,比他邑數倍,民已悚駭。次作諭民詩五十絕,不事風雅,皆流俗易曉之語,俾之諷詠,以申規警。立限曰:「諷誦半年,頑心不悛,一以苛法治之。」果因此詩,獄訟大減。其詩有云:「文契多欺歲月深,便將疆界漸相侵。官中驗出虛兼實,枷鎖鞭笞痛不禁。」大率類此,江南往往有本。每當歲時,與囚約曰:「放女暫歸祀其先, 【 一云「祀其祖先」。】 櫛沐蟣蝨。」民感其惠,皆及期而還,無敢逭者。

  朱台符,眉州人。俊邁敏博,少有賦名,與同輩課試,以尺度其晷,台符八寸而一賦已就。凡有所作文字,其彫篆皆類於賦, 【 「篆」一作「琢」。】 章疏、歌曲亦然。河西作梗,因上封事,其略曰:「且夫結之以恩者,彼必懷之;示之以威者,彼必畏之。若爾,則所謂繼遷者,自當革心而束手,款塞而旋庭矣。」又嘗為數闋,其略曰:「歌遏雲兮慘容色,舞迴風兮腰一搦。」又曰:「顰多而翠黛難成,望極而烏雲易散。當本深心兮牡丹,期到如今兮賜冰頒扇。」鄉人田錫嘗曰:「朱拱正一闋乃閨怨賦一首,只少原夫。」

  孫漢公何擢甲科,與丁相竝譽於場屋,時號「孫、丁」。為右司諫,以彈奏竦望,疏議剛鯁,知制誥,掌三班。素近視,每上殿進劄子,多宿誦精熟,以合奏牘。忽一日,飄牘委地四散,俯拾零亂倒錯,合奏不同,上頗訝之。俄而倉皇失措,墜笏於地。有司以失儀請劾,上釋而不問。因感恙,抱病乞分務西雒。不允,遣太醫診視,令加鍼炙。公性稟素剛,對太醫曰:「稟父母完膚,自失護養,致生疾疹,反以鍼艾破之?況生死有數,苟攻之不愈,吾豈甘為強死鬼耶?」遂不起。

  謝史館泌,解國學舉人, 【 「學」一作「子」。】 黜落甚衆,羣言沸搖, 【 「搖」一作「淫」。】 懷甓以伺其出。公知,潛由他途 【 「途」一作「道」。】 投史館避宿數日。太宗聞之,笑謂左右曰:「泌職在考校,豈敢濫收?小人不自揣分,反怨主司,然固須避防。」又問曰:「何官職騶導雄偉,都人斂避?」左右奏曰:「惟臺省知雜,呵擁難近。」遂授知雜,以避擲甓之患。公深慕虛元,朴素恬簡,病革,盥沐,衣羽衣,焚香端坐而逝,首不少欹。

  楊大年二十一歲為光祿丞,賜及第。太宗極稱愛。三月,後苑曲宴,未貼職不得預,公以詩貽館中諸公曰:「聞戴宮花滿鬢紅,上林絲管侍重瞳。蓬萊咫尺無因到,始信仙凡逈不同。」諸公不敢匿,即時進呈。上訝有司不即召,左右以未貼職為對,即日直集賢院,免謝,令預曲宴。 【 「曲」一作「晚」。】 後修冊府元龜,王相欽若總其事,詞臣二十八人, 【 一無「八」字。】 分撰篇序。下詔,須經楊億刪定,方許用之。大年祖文逸,偽唐玉山令。大年將生,一道士展刺來謁, 【 「展」一作「袖」。】 自稱懷玉山人,冠褐秀爽,斯須遽失,公遂生。後至三十七,為學士,晝寐於玉堂, 【 「寐」一作「寢」。】 忽自夢一道士來謁,亦稱懷玉山故人, 【 一無「故」字。】 坐定,袖中出一誥牒曰:「內翰加官。」取閱之,其榜上草寫「三十七」字,大年夢中頗驚曰:「得非數乎?」道士微笑。又曰:「許添乎?」道士點頭。夢中命筆,止添一點為「四十七」 【 止添一點為四十七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「一點」作「一季」,「四十七」作「四十九」。按:「季」當作「紀」。但宋史卷三0五楊億傳云「卒,年四十七」。】 。至其數,果卒。

  李密學濬與李昌武宗諤同宗同歲月,後一日而生。二人者,平生休戚舒慘,一無不同。 【 一云「一與之同」。】 及昌武死,濬亦後一日卒。昌武,即司空昉第三子。在玉堂,真宗召公同丁晉公侍宴玉宸殿,上曰:「朕常思國朝將相之家,世緒不墜,相惟昉、將惟曹彬爾。聞卿家尤更雍睦有法,朕繼二聖基業,亦如卿家保守門閥。」祥符五年,同丁相迎真宗聖像,為迎奉副使。公歸,上因幸玉堂,及問塗中之事,因奏曰:「汴渠流屍,蔽河而下,暴露灘渚,魚鳥恣噉。」上聞之,惻然嗟念,因而遂御製汴水發願文 【 汴水發願文 「汴」原作「泗」,據宋史卷八真宗本紀、卷四四一文苑傳改。】 ,敕守臣勒石於津亭。歲給錢百緡,修釋道齋醮各七日,為之懺滌。每一屍,官給籧篨三片,錢一鐶,置酒紙脯饍,即令收瘞,永為著式。御製略云:「嗟乎,灘磧之上,競食者烏鳶;島渚之閒,爭餐者魚鼈。汝等孽非他速,殃盡自貽,仕宦者怙勢以凌民,為民者欺心而冒法。願汝等仗茲浣滌,各遂超騰,悟諸佛本空之原,體太上真靈之理。」 【 「靈」一作「虛」。】

  景德初,北戎請盟,欲撰答書,久亡體制。時趙文定安仁為學士,獨記太祖朝書札規式, 【 吴本「太祖」作「太宗」。】 詔撰之。及修明講好之制, 【 一云「及修講盟好之制」。】 深體輕重,朝論美之。時虜使韓■〈木巳〉者,始修聘好,獷悍無檢,命公接伴,公旋教覲見之儀,方漸馴擾。及將辭,嫌服太長,步武縈足,復欲左衽,公戒之曰:「君將陞殿受還書,去天顏咫尺,可乎?」剛折之,纔不敢。明年,虜選姚柬之, 【 「柬之」一作「東之」,下同。】 翹翹者也。至闕,復接伴。柬之者,輕縱逞辨,坐則談兵。公徐曰:「君號多聞者,豈不聞兵者不祥之器,聖人不得已而用之?今得已之時也,二國始以禮儀修好,非君所談之事。」方此少戢,酬對得體。遂參祥符二政,拜宗正卿,掌玉牒屬籍。國初,梁周翰創宗籍之制,不便宮邸。公裁酌得宜,又造仙源積慶圖,盡列長幼親屬之目, 【 吴本「屬」作「疏」。】 以進於便坐張之,為盛事。 【 一云「誠為盛事也」。】

  真宗為開封尹,呼通衢中鐵盤市卜一瞽者, 【 「卜」一字似誤。「鐵」一作「金戠」。】 令張耆、夏守贇、楊崇勳左右數輩,揣聽聲骨,因以為娛,或中或否。獨相王繼忠,瞽者駭之,曰:「此人可訝,半生食漢祿,半身食胡祿。」真宗笑而遣去。繼忠後為觀察使、高陽總管。咸平六年,虜寇望都,與虜酣戰,至乙夜,戎騎合圍數十重,徐戰徐行,旋傍西山而遁, 【 「旋」一作「欲」。】 至白城,陷虜。上聞之,甚嗟悼,皆謂即沒。景德初,戎人乞和,繼忠與撰奏章,而勸諷誘掖,大有力焉,朝廷方知其存。後每歲遣使,真宗手封御帶藥茗以賜焉。 【 吴本作「御藥茗帶」。】 繼忠服漢章,南望天闕,稱「未死臣」,哭拜不起,問聖體起居,不避虜嫌。以其德儀雄美, 【 「德」一作「姿」。】 虜以女妻之,偽封吴王,改姓耶律。 【 案宋史云:「更其姓名為耶律顯忠,又改名宗信,封楚王。」】 卒於虜,人謂陷蕃王氏也。

  戴恩為御龍弓箭直都虞候。一日,西蜀進青龍城道觀長壽仙人圖, 【 「城」一作「成」。】 其本吴道元之迹,太宗閱之,酷肖戴恩,又恐所見有殊,亟召數班軍校近侍內臣徧示之,曰:「汝輩且道此圖似何人?」羣口合奏曰:「似戴恩。」上笑而異之,因是進用。後建寧遠軍節,舉朝止呼戴長壽。

  真宗車駕巡師大名,王雜端濟為鎮倅,調丁夫十五萬修黃、汴河。濟以謂役廣勞民,乞徐圖之,詔往經度,遂減十萬。張齊賢相請令濟立狀保河不決。奏曰:「河之決,繫陰陽災沴,責在調元者。和陰陽,弭災沴,為國致太平,河豈有決乎?臣乞先令宰臣立一保狀,天下太平,然後臣以族入狀,保河不決。」丞相曰:「今非太平耶?」濟對曰:「北有胡寇,西有賊遷,關右、兩河,歲被侵擾,臣敢謂未也。」上動容,留之問以邊計,敷奏可采。後知河中府,車輅幸澶淵,虜騎旁侵,詔沿河斷橋梁,毀舟舫,緩者以軍律論。濟馳騎飛奏曰:「陝西關防天設,其數十萬斛以河為載,若用小舟,沈覆必矣,此誠可惜, 【 案:「其數十萬斛」句上似有脫文。攷宋史濟傳云:「陝西有闕防隔閡,舳艫遠屬,軍儲數萬,一旦沈之可惜。」】 所□斷梁之議,搖動民心,尤宜寢罷。」真宗悟其議,立弭之。

  張乖崖性剛多躁,蜀中盛暑食餛飩, 【 「蜀中」上似有脫字。】 項巾之帶屢垂於盌,手約之,頗煩急,取巾投器中曰:「但請喫。」因捨匕而起。少年慷慨,學擊劍,喜立奇節,謂友人曰:「張詠賴生明時,讀典墳以自律,不爾則為何等人耶?」李順之亂,益州大將王繼恩、上官正輩頓師逗留不進。公激使行,盛陳供帳,郊辭以餞之。酒酣,舉爵謂軍校曰:「爾曹蒙國厚恩,無以塞責,此行勉力平盪寇壘。」以手指其地曰:「若師老日曠,即爾輩死所也。」徐謂繼恩曰:「朝廷始若許僕參後騎,豈至今日,醢賊以噉師久矣!」自是士氣畢振,獲捷而還。

  王元之禹偁嘗作三黜賦以見志。初為司諫、知制誥,疏雪徐鉉,貶商州團練副使。方召歸為學士,坐為孝章皇后遷梓宮於燕國長公主之第,羣臣不成服,元之私語賓友曰:「后嘗母儀天下,當奉舊典。」坐訕謗,出守滁州。方召還,知制誥,撰太祖徽號、玉冊,語涉輕誣,會時相不悅,密奏黜黃州。 【 「黜」一作「出」。】 泊近郊將行,時蘇易簡內翰榜下放孫何等進士三百五十三人,奏曰:「禹偁禁林宿儒,累為遷客,漂泊可念,臣欲令榜下諸生罷期集,綴馬送於郊。」奏可之。至日行,送過四短亭, 【 一云「至行日,送過西短亭」。】 諸生拜別於官橋。元之口占一闋,付狀元曰:「為我深謝蘇公,偶不暇取筆硯。」其詩云:「綴行相送我何榮,老鶴乘軒愧谷鶯。三入承明不知舉,看人門下放諸生。」時交親縱深密者, 【 「縱」一作「最」。】 循時好惡,不敢私近,惟竇元賓執其手泣於閤門曰:「天乎,得非命歟?」公後以詩謝,略云:「惟有南宮竇員外,為余垂淚閤門前。」至郡未幾,忽二虎鬬於郡境,一死之,食殆半;羣雞夜鳴;冬雷雨雹。詔內臣乘驛勞之,命設禳謝。司天奏:「守土者當其咎。」即命徙蘄。上表略曰:「宣室鬼神之問,不望生還;茂陵封禪之文,止期生後。」上覽曰:「噫,禹偁其亡乎?」御袖掩涕。至郡,踰月果卒。嘗侍宴瓊林,太宗獨召至御榻,面誡之曰:「卿聰明,文章在有唐不下韓、柳之列,但剛不容物,人多沮卿,使朕難庇。」禹偁泣拜,書紳而謝。

  太宗嘗謂侍臣曰:「朕欲以皇王之道御圖,愧無稽古深學,舊有御覽,但記分門事類,繁碎難檢。令諫臣以治亂興亡急要寫置一屏,欲常在目。」時知雜田錫奏曰:「皇王之道,微妙曠闊,今且取軍國要機二事以行之。師平太原,逮茲二載,未賞軍功,願因郊籍,議功酬之;乞罷交州之兵,免驅生靈為瘴嶺之鬼。此二者,雖不繫皇王之治,陛下宜念之。」上嘉納曰:「錫真得鯁直之體,而此尤難為答。」趙普當國,錫謁於中書,白曰:「公以元勳當國,宜事損斂。有司羣臣書奏,盡必先經中書,非尊王之體也。諫官章疏,令閤門填狀,大弱臺諫之風,尤為不可。」普引咎正容厚謝,皆罷之。錫將卒,自草遺表,猶勸上以慈儉納諫為意,絕無私請。上厚■〈血阝〉之。

  李丞相穀與韓熙載少同硯席, 【 「少」一作「幼」。】 分攜結約於河梁曰:「各以才命選其主 【 各以才命選其主 「其」,原作「共」,今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及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改。】 。」 【 一云「各以才命遇主」。】 廣順中,穀仕周為中書侍郎、平章事;熙載事江南李先主為光政殿學士承旨。二公書問不絕,熙載戲貽穀書曰:「江南果相我,長驅以定中原。」穀答熙載云:「中原苟相我,下江南如探囊中物爾。」後果作相,親征江南,賴熙載卒已數歲。先是,朝廷遣陶穀使江南,以假書為名,實使覘之。李相密遺熙載書曰:「吾之名從五柳公,驕而喜奉, 【 「而」一作「忽」。】 宜善待之。」至,果爾容色凜然,崖岸高峻,燕席談笑,未嘗啟齒。熙載謂所親曰:「吾輩歷久矣,豈煩至是耶?觀秀實公, 【 字也。】 非端介正人,其守可隳,諸君請觀。」因令留宿 【 因令留宿 「留宿」原作「宿留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乙正。】 ,俟寫六朝書畢,館泊半年。熙載遣歌人秦弱蘭者,詐為驛卒之女以中之。弊衣竹釵,旦暮擁帚灑掃驛庭,蘭之容止,宮掖殆無。五柳乘隙因詢其迹,蘭曰:「妾不幸夫亡無歸,託身父母,即守驛翁嫗是也。」情既凟,失「慎獨」之戒,將行翌日 【 將行翌日 類苑卷七一引玉壺清話無以上四字。】 , 【 一無「翌」字。】 又以一闋贈之。後數日,醼于澄心堂, 【 他本俱作「清心堂」,今從吴本。】 李中主命玻璃巨鍾滿酌之,穀毅然不顧,威不少霽。出蘭於席,歌前闕以侑之,穀慙笑捧腹,簪珥幾委,不敢不釂,釂罷復灌,幾類漏巵,倒載吐茵,尚未許罷。後大為主禮所薄,還朝日,止遣數小吏攜壺漿薄餞於郊。 【 一有「亭」字。】 迨歸京,鸞膠之曲已喧,陶因是竟不大用。 【 「竟」一作「卒」。】 其詞春光好 【 春光好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、陳廷敬詞譜卷三作「風光好」。】 云:「好因緣,惡因緣,奈何天 【 奈何天 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無此三字。按風光好詞譜,亦當為無。】 ,只得郵亭一夜眠?別神仙,瑟琶撥盡相思調,知音少,待得鸞膠續斷弦,是何年?」

  ●玉壺清話卷第五

  翰林朱昂嘗撰莫節婦傳,大為人倫之勸。節婦荃少歸周謂,昭州人,布衣謁太祖,召便殿試時務,大稱上旨,擢贊善大夫。當天造之初,凡所任人,處置從便。符彥卿暴姿不法,除謂為屬邑永濟縣令,俾繩之。彥卿聞其來,魂膽俱喪,鞬櫜郊迓,謂但揖於馬上爾。境上數寇劫財傷人,彥卿受賕,縱之使逸。謂出令:「敢有藏盜者斬。」不數日,亟獲之,不解府,即時斬決,以案具奏。太祖大壯之。興國二年,詔遣副廣南羅延吉為轉運副使,以定嶺寇。時奔命赴道,不得與荃別。後委寄繁劇,嶺塞馳走,不還於家二十六年。父母欲奪荃嫁之,荃泣謂父曰:「吾夫豈碌碌久困者耶?食貧守死俟之。」父不敢強。荃執禮事舅姑益謹,閨壺有法。家素貧,荃歲事蠶績,得絲則機而杼軸,勤儉自營,生計漸盛。雖里之淑婦靜女,罕識其容者,聞其風,則幃箔竦敬。子漸長,築舍於外,購書命師教之。後產業益裕,舅姑將老附塋,選美丘,大為壽坎,松檟茂密,盡得其制。又為其夫創上腴田數百頃。水竹別墅,亭閣相望。然謂在路亦修高節矣。荃二十六年閒,畢一婚二嫁,皆清望之族。迨謂歸,俱已皓首,勸夫偕老於家林焉。

  國初,王朴、竇儼講求大樂,考正律呂,無不諧協。朴、儼沒,患無繼者。後和峴,故相凝之子也,禮樂二學,特勝前儒。太祖天性悟音律,末年郊饗,覺雅樂聲高,謂樂臣曰:「必圭黍尺度之差。」詔峴平之。峴精意調整,而終不和,歸家,私謂弟■〈山蒙〉曰:「鐘管之中,賓聲終高,主聲不甚暢亮,主上其將不豫乎?」踰年果崩。 【 「踰」一作「是」。】 樂府中有古玉管,素號「叉手笛」,無稽也,上意欲增入雅樂。峴調品使合大律,別立號為「拱辰管」,詔備雅樂。弟■〈山蒙〉,凝之幼子,知制誥,南郊,贊導乘輿,俯仰如畫,神彩照物。太宗愛之,謂宰臣曰:「朕深欲詔■〈山蒙〉入翰林,但恐其眸子眊然,視物不正,不可為近侍。」

  呂文仲,歙人,為中丞,有陰德。景德中 【 景德中 「景德」原作「咸平」,據長編卷六0及宋史卷七真宗本紀、卷二九六呂文仲傳改。】 ,鞫曹南猾民趙諫獄,諫豪於財,結士大夫,根蔕特固。忽御寳封軒裳姓名七十餘輩,自中降出,皆昔委諫營產買妾者,悉令窮治。文仲從容奏曰:「更請察其為人,密籍姓名,候舉選對敭之日,斥之未晚。」真宗從之。

  仁宗讀五代史至「周高祖幸南莊,臨水亭,見雙鳧戲于池,出沒可愛,帝引弓射之,一發疊貫,從臣稱賀」,仁宗掩卷謂左右曰:「逞藝傷生,非朕所喜也。」內臣鄭昭信掌內饔十五年,嘗面誡曰:「動活之物,不得擅烹。」深惡於殺也。

  王著為偽蜀明經,善正書行草, 【 「正」一作「王」。】 深得家法。為翰林侍書與侍讀更直 【 為翰林侍書與侍讀更直 宋史卷二九六王著傳「更直」下有「於御書院」四字。】 ,太宗令中使持御札示著,著曰:「未盡善也。」上臨學益勤,後再示之,著曰:「止如前爾。」中人詰其故,著曰:「帝王始工書,吾或褒稱,則不復留意矣。」後歲餘,復示之,奏曰:「功已至矣,非臣所及。」後真宗聞之,謂宰臣曰:「善規益者也,宜居臺憲。」後終于殿中侍御史。 【 一無「史」字。】

  郭仲儀贄,真宗在藩,為皇子侍讀。太宗幸東宮,御製戒子篇,命贄注解,且令委曲講論。真宗每以純厚長者遇之,在儲宮作詩贈之,略曰:「該明聖典通今古,發啟沖年曉典常。」後參大政,因論事朴直,上意不悅,後坐入對之際,宿醒未解,左遷荊南。因終身戒酒,至卒不飲,早暮餌藥亦斥之,其節剛若是矣。 【 一無「矣」字。】

  邢尚書昺,曹州農家子, 【 一云「曹州人,田家子」。】 深曉播殖。真宗每雨雪不時,憂形于色,責日官所定雨澤豐凶之兆,多或不中。昺因進耒耜歲占三卷,大有稽驗,皆牧童村老歲月於■〈亩犬〉畝閒揣占所得。咸平二年 【 咸平二年 「二」原作「三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本及類苑卷六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六真宗本紀和卷四三一邢昺傳改。】 ,置經筵侍讀,首以公為之。昺初應五經,廷試日,升殿講師、比二卦,取羣經發題。太宗嘉其精博,擢為九經賜第。真宗晚年,多召于近寢, 【 「近」一作「禁」。】 從容延對,忽一日,見公衰甚,御袖掩目泫然曰:「宮邸舊僚,淪謝殆盡,存者惟卿爾。」遽密賚銀千兩,繒千匹。昺康裕無恙,果非久感疾。 【 「久」一作「時」。】 將易簀,車駕臨問,公拖紳整巾,歷敘遭際,上為之泣別。既終,又為之臨喪,惟將相喪疾,方有此幸。

  楊侍讀徽之 【 楊侍讀徽之 類苑卷三四引玉壺清話「徽之」下有「以能詩於祖宗朝」七字。】 ,太宗聞其詩名,盡索所著,得數百篇 【 「數」一作「四」。】 奏御,仍獻詩以謝,卒章曰:「十年牢落今何幸,叨遇君王問姓名。」上和之以賜,謂宰臣曰:「真儒雅之士,操履無玷 【 真儒雅之士操履無玷 類苑卷三四引玉壺清話作「徽之文雅可尚操履端正」。】 。」拜禮部侍郎,御選集中十聯寫於屏。梁周翰詩曰:「誰似金華楊學士,十聯詩在御屏中。」十聯詩者,有江行云:「犬吠竹籬沽酒客,鶴隨苔岸洗衣僧。」寒食云 【 犬吠竹籬 【 至】 寒食云 十四字原脫,據類苑卷三四引玉壺清話補。】 :「天寒酒薄難成醉,地迥臺高易斷魂。」 【 「臺」一作「樓」。】 塞上云:「戍樓煙自直,戰地雨長腥。」僧舍云:「偶題巖石雲生筆,閒遶庭松露溼衣。」湘江舟行云:「新霜染楓葉,皓月借蘆花。」哭江為云:「廢宅寒塘雨, 【 「雨」一作「水」。】 荒墳宿草煙。」嘉陽川云:「青帝已教春不老,素娥何惜月長圓。」又云:「浮花水入瞿塘峽, 【 「水」一作「浪」。】 帶雨雲歸越巂州。」年夜云: 【 「年」一作「元」。】 「春歸萬年樹,月滿九重城。」宿東林云:「開盡菊花秋色老,落殘桐葉雨聲寒。」余竊謂公曰:「以天地浩露,滌其筆於冰甌雪捥中,則方與公詩神骨相附焉。」

  張茂直兖人,家貧,喜讀書。少游汶上,嘗買瓜於圃,翁倚鋤睥睨曰:「子非久當斷頭,下刃之際,稍速則死,稍緩則生。果獲免,必享富貴。」無何,慕容彥超據兖,例驅守埤。周師破敵,擁城者例坐斬,斬殆盡,至茂直,挾刀者語之曰:「汝髮甚修鬒,惜為頸血所污,可先斷之。」茂直許焉。將理髮,得釋免。後知制誥、秘書監卒。

  梁修撰周翰,一歲後苑讌,凡從臣各探韻賦詩,梁得「春」字,曰:「百花將盡牡丹坼,十雨初晴太液春。」上特稱之。為史舘修撰,上疏:「自今崇德、長春二殿,皇帝之言、侍臣論列之事,望令中書修為時政記;其樞密院事涉機密,亦令本院編纂,至月終送史館。自餘百司,凡干對拜除授沿革之事,悉條報本院,仍令舍人分直。」皆從之。

  李繼隆善馳驛,日走四五百里。征江南,常往來覘兵勢,中途遇虎,射殺之。與吴人戰,流矢中額,冑堅不傷。太祖欲拔用,謂曰:「昇州平時獻書來,當厚賞汝。」時軍中內侍數輩,皆伺城陷,爭求獻捷,會有機事當入奏,皆不願行,繼隆獨請赴闕,太祖訝其來早,繼隆奏曰:「金陵破在旦夕。」上問:「安知?」對曰:「臣在途中,遇大風,天晦冥,城破之兆也。」翌日,捷至,太祖召謂之曰:「果如汝所料,是夜城陷。」均其賞,在獻捷之上,除莊宅使。

  真宗車駕在澶淵,大將王超擁兵十萬屯真定,逗■〈辶畱〉不進。馬太尉知節移書詬讓,復辭以中渡無橋,徒涉為患。公命工■〈厂外匕內〉材,一夕而就,始肯出兵。知節,全義之子也。七歲,父卒,太祖軫念曰:「真羽林孤兒也。」召入內,送國子學,列青衿冑子之閒,御賜今名。後果有立,纔三十餘為樞使。咸平初帥秦,號為善政。秦質羌酋支屬二三十輩殆二紀,公悉遣歸,諸番懷感,終其任不敢犯邊。水泉銀鑛累歲不發, 【 「水泉」一作「永泉」,一作「小泉」,義俱未詳,疑是汞泉。案宋史云,時州有銀礦。】 額課不除,主吏破產償之不足, 【 「破」一作「蠲」。】 鞭朴累世。公三奏,悉已之。知延州,戎人將謀入抄,值上元,令大張燈,累夕大開諸門,虜不測,即皆引去。

  李士衡 【 案宋史作「仕衡」。】 少時,一俠者遺一劍,屬之曰:「君他日發迹 【 「君」一作「若」。】 在於劍,記之。」後為秘書丞,知劍州。王均亂成都,陷漢州,進攻綿不下,因趨劍門。士衡預度寇至,城必不能守,徙金帛居民保劍關, 【 吴校作「劍閣」,宋史作「劍門」。案劍州志:「大劍山峭壁中斷,兩崖相對如門。諸葛武侯鑿石架空,為飛梁閣道,以通行路,於此立劍門關。是以有劍關、劍閣之名,其實則一耳。」】 焚其倉庫,厚募軍卒之流勇者, 【 「流勇者」一作「流逆者」,俱似有誤。】 得數千人。賊果大至,公與監兵裴臻據關擊之。倉廩既焚,數夕大冰雪, 【 「數」字吴校增。】 均衆食敗糟木皮。臻與再戰,斬凍餒者三千級,墮壑者無算。賊宵遁,保益州。 【 案宋史李仕衡傳:「仕衡知劍州,王均反,仕衡度州兵不足守,即棄城,焚芻粟,輦金帛,東守劍門。既而賊陷漢州,攻劍州,州空無所資,即趨劍門。仕衡預招賊衆,得千餘人,待之不疑。賊將至,與鈐轄裴臻迎擊之,斬首數千級」云云。叙事較明,錄附于此。】 馳奏既上,除士衡度支員外郎,臻崇儀使。公果因劍發迹,以至貴顯。逮卒,劍亦失之。

  雷宣徽有終,李順亂,為峽曹,調發兵食,規畫戎事,大有紀律。至廣安軍,賊勢充斥,公瀕江三面樹柵。一夕陰晦,賊衆掩至,鼓譟舉火。公安坐櫛髮,氣貌自若。賊既合,公引奇兵出其後擊之,賊驚亂,赴水火死者無數。就拜右諫議大夫、知益州。次■〈閒〉州, 【 三字據宋史增入。】 寓佛舍,度賊必至,命左右重閉,召土人嚴更警備,初夕,閒道而出。賊圍寺數重,及寺壞,惟得擊柝者。公喜施予,豐於宴犒,費不足,則傾私帑給之,奉身止銅器鞍勒而已。頗涉道書,因讀史,廢書流涕曰:「功名者,貪夫之釣餌。橫戈開邊,拔劍討叛,死生食息之不顧,及其死也,一棺戢身,萬事都已,悲夫!」景德初卒。

  王顯,太宗在藩,與周瑩為給侍。赤腳道者相顯曰:「此兒須為將相,但無陰德爾。」及長,太宗愛之曰:「爾非儒家,柰寡學問,他日富貴,不免面牆。」取軍誡三篇,令誦之。咸平三年,使相出帥定州 【 出帥定州 「帥」原作「師」,據墨海金壺、守山閣叢書及手抄本類說卷四六下、類苑卷五四引玉壺清話改。】 ,便宜從事。忽一日,一道士通刺為謁,破冠敝褐,自稱「酆都觀主」,笑則口角至耳,亂鬢若剛鬣, 【 「鬢」一作「髮」。】 謂顯曰:「昨日上帝牒番魂二萬至本觀,未敢收於冥籍,死於公之手者,公果殺之,則功冠於世,然減公算十年,二端請裁之。」顯謂風狂,叱起。後日 【 後日 手抄本類說卷四六下引玉壺清話「後」下有一「數」字,義優。】 ,契丹引數萬騎獵于威虜軍境,即梁門也,會積雨,虜弓皆皮弦,緩弱不可用。顯引兵勦襲,大破之,梟名王貴將十五輩, 【 「五」一作「餘」。】 獲偽羽林印二紐, 【 「羽林」下一有「郎」字。】 斬二萬級,築京觀於境上。露布至闕,朝廷以樞相召歸,赴道數程而卒。

  陳彭年字永年,生撫州,十三歲著皇綱論萬餘言,為江左名輩所重。 【 「左」一作「右」。】 除正言,待制於龍圖閣,與晁少保逈、戚密學綸條貢舉事,盡革舊式,防閑主司,嚴設糊名謄錄。取字林、韻集、韻略、字統及三倉、爾雅定其字式,為禮部韻及廟國之避。 【 「國」一作「諱」。】 凡科場儀範,遂為著格。編太宗御集。公書字甚急,日可萬餘,細碎急草,翌日往往不能辨。一旦遽卒,真宗急遣中人詣其家,取平生編著,但破篋中得二十餘軸,人不能辨,惟起居院吏趙亨能辨之。上召亨補三班吏,令重寫之。送楊大年別行改較,無一字之誤者。

  黃晞,閩人。皇祐初游京師,不踐場屋,多以古學游搢紳之門。凡著書,自號聱隅子。走京塵幾十年,公卿詞臣無不前席。晞履裂帽破,馳走無倦。後詞臣重晞之道者,列章為薦,盡力提挽。朝恩甚優,授京官,知巨邑,有旨留國子監。將有司業之命,始拜敕,徧謝知己。才三日,館於景德如意輪院,一日晚歸,解鞍少憩,謂院僧曰:「僕遠人也,勤苦貧寒, 【 一云「勤苦長安」。】 客路漂泊,寒暑未嘗溫飽,今日方平生事畢,且放懷酣寢一夕,請戒僧童,慎無見喧。」僧諾之,扃扉遂寢。翌日大曉,寂無所聞,寺僧擊牖大呼,已卒於榻矣。

  劉樞密昌言,泉人。為起居郎,太宗連賜對三日 【 太宗連賜對三日 「太宗」原作「太祖」,據類說卷五五引玉壺清話、宋史卷二六七劉昌言傳改。】 ,幾至日旰。捷給詼詭,善揣摩捭闔,以迎主意。未幾以諫議知密院,然士論所不協。君臣之會,亦隆替有限,一旦聖眷忽解,謂左右曰:「劉某奏對皆操南音,朕理會一句不得。」因遂乞郡,允之。

  趙參政昌言,汾人。太宗廷試,愛其詞氣明俊,擢寘甲科,未幾,拜中丞。上幸金明池,舊例,臺臣無從游之制,太宗喜之,特召預宴,自公始也。擢為樞密副使。是時陳象輿、董儼俱為鹽鐵副使,胡旦為知制誥,盡同年生,俱少年,為一時名俊。梁顥又嘗與公同幕。五人者旦夕會飲於樞第,棋觴弧矢,未嘗虛日,每每乘醉夜分方歸,金吾吏逐夜候馬首聲諾。象輿醉,鞭揖其吏曰:「金吾不惜夜,玉漏莫相催。」都人諺曰陳三更、董半夜。 【 「董」一作「梁」。】 趙公因是坐貶崇信軍司馬。淳化中,以諫議起知天雄,大河貫府,葢豪猾輩畜芻茭者利厚價,欲售之,誘姦人穴其堤使潰。公知之,仗劍露刃,盡取豪芻廩積給用,其蠹遂絕。又忽澶河漲,流入御河,陵府城,公籍禁旅,殺牛為酒,募豪右出資,散卒負土護之,皆樂從。不數日,水退城完,就加給事、參政召還。上渴佇,詔乘疾置赴中書。太宗笑謂公曰:「半夜之會,不復有之。」公叩陛泣謝。

  真宗尹京,畢相士安為府判,沈毅忠厚,中書將有僉諧,太宗令輔臣歷選,俱不稱旨。而李相沆必欲用寇公,上曰:「準少年進用,才銳氣浮,為朕選河朔有重德、稀姓者,處其中而鎮之。」近臣少喻上意,方以畢公進。上果大喜,遂用參大政。時曹利用為樞相,寇、曹二人者,一時恃酒,往往凌詬於席,公處其閒,嘗溫容以平之。不踰月,與寇俱平章事,歲餘,果負重望。太宗謂李沆曰:「朕固欲用士安者, 【 「用」一作「相」。】 頃夢數神人擁一紫綬者,令拜朕曰:『非久當相陛下。』夢中熟視之,乃士安也。」

  太宗飛白書張詠、向敏中二臣名付中書,曰:「二人者皆名臣,為朕記之。」向公自員外郎為諫議、知樞密院,止百餘日。咸平四年,除平章事。後坐事出永興軍,駕幸澶淵,手賜密詔:「盡付西鄙事,許便宜從事。」公得詔藏之,視政如常。會邦人命國儺,有告禁卒欲倚儺為亂者,公密使麾兵被甲衣袍伏於夾廡幕中。明日,盡召賓僚兵官,置酒縱閱,無一人預知者。命儺入,先令馳逞於中門外,後召至階,公振袂一揮,伏卒齊出,盡擒之,果各懷短刃,即席誅之。勦訖,屏屍,亟命灰沙掃庭,張樂以宴,賓從股慄。

  李文靖公沆初知制誥,太宗知其貧,多負人息錢,曰:「沆為一制誥,俸入幾何?家食不給,豈暇償逋耶?」特賜錢一百三十萬,令償之。後為學士,因宴,上目送愛之,曰:「沆風度端粹,真佳士也。」後為右揆,居輔弼,當太平,無一事。凡封章建議務更張,喜激昂輩,搖鼓捭闔,公悉屏之,謂所親曰:「無以報國,聊用以安黎庶爾。」景德元年薨 【 景德元年薨 「元年」原作「二年」,據長編卷五六、宋史卷二八二李沆傳改。】 ,上臨哭之慟,大呼曰:「天乎,忠良純厚,合享遐壽!」

  呂正惠公端使高麗,遇風濤恍恍,摧檣折舵, 【 吴本云「遇風濤帆檣摧折」。】 舟人大恐。公恬然讀書,若在齋閣。時首台呂文穆蒙正,告老甚切,上宴後苑,作釣魚詩獨賜公,斷章云:「欲餌金鉤深未到,磻溪須問釣魚人。」意以首宰屬公。公和進云:「愚臣鉤直難堪用,宜問濠梁結網人。」文穆得謝,果冠台席。真宗初即位,居諒闇,每見公則肅然起敬, 【 吴本「起敬」作「接揖」。】 未嘗名呼,或以字呼,上對公但稱「小子」。公體貌魁梧,庭陛頗峻, 【 「陛」一作「階」。】 命梓人別為納陛。 【 「人」一作「工」。「納」一作「緩」。】 兩使外域,虜主欽重,後使虜者至,則問曰:「呂公作相未?」

  太宗命蘇易■〈閒〉評講文中子,中有楊素遺子食經「羹黎含糗」之句, 【 「句」一作「說」。】 上因問曰:「食品稱珍,何物為最?」易■〈閒〉對曰:「臣聞物無定味,適口者珍,臣止知虀汁為美。」太宗笑問其故,曰:「臣憶一夕寒甚,擁爐火 【 「火」上一有「燒」字。】 乘興痛飲,大醉就寢,四鼓始醒,以重衾所擁,咽吻燥渴。時中庭月明,殘雪中覆一虀盌, 【 「盌」一作「盎」。】 不暇呼僮,披衣掬雪以盥手,滿引數缶,連沃渴肺,咀虀數根,燦然金脃。 【 「然」一作「若」。】 臣此時自謂上界仙廚,鸞脯鳳腊,殆恐不及。屢欲作冰壺先生傳紀其事,因循未暇也。」太宗笑而然之。

  文瑩丙午歲訪辰帥張不疑師正,時不疑方五十,齒已疎搖,咀嚼頗艱。後熙寧丁巳,不疑帥鼎, 【 「鼎」一作「浙」。】 復見招,為武陵之游, 【 「陵」一作「林」。後同。】 凡巨臠大胾,利若刀截,已六十二矣。余怪而詰焉,曰:「得藥固之。時余滿口搖落,危若懸蔕,謾以此藥試之,輒爾再固。」因求此方以療病齒者,凡用之皆效。題曰西華嶽蓮花峯神傳齒藥方, 【 一無「華」字。】 序曰:「元亨在天聖中,結道友登嶽頂,齋宿祈祠方已,徧游三峯,酌太上泉,至明星館,於故基下得斷碑數片,髣髴有古文,洗滌而後可辨,讀之,乃治口齒烏髭藥歌一首。慮歲月寖久,剝裂不完,遽錄以歸。而後朝之名卿鉅公,訪山中故事,語及者皆傳之,修製以用,其效響應。」歌曰:「猪牙皁角及生薑,西國升麻蜀地黃。木律旱蓮槐角子, 【 「木」一作「草」。】 細辛荷葉 【 剪荷葉心子也。】 要相當。青鹽等分同燒煅,研殺將來使最良。揩齒牢牙髭鬢黑,誰知世上有仙方。」不疑晚學益深,經史沿革,講摩縱橫,文章詩歌,舉筆則就。著括異志數萬言,倦遊錄八卷。觀其餘蘊,尚盤錯於胸中,與余武陵之別,慨然口占二詩云:「憶昔荊州屢過從,當時心已慕冥鴻。渚宮禪伯唐齊已,淮甸詩豪宋惠崇。老格疎閒松倚澗,清談蕭灑坐生風。史官若覓高僧事,莫把名參伎術中。」 【 一本云「莫把參寥擅傳中」,似誤。】 又云:「碧嶂孤雲冉冉歸,解攜情緒異常時。餘生歲月能多少,此別應難約後期。」 【 「約」一作「定」。】 風義見於詩焉。

  長沙北禪經室中懸觀音印像一軸,下有文,乃故待制王元澤撰,鏤板者乃郡倅關蔚宗。文云:「都官鞏彥輔郎中嘗魘去,初兩緋衣召入一大府,嚴甚,有紫衣當案者曰:『此王也,置廡下。』授以沙盆,剔囚目,使研之。餘斷腕截耳,不可勝數,或恐懼失便溺。頃一官至,呵鞏解衣,鞏以有官無罪,官怒曰:『此治殺生獄,豈問官耶?』鞏窘呼觀音,囚者皆和,而殘者完,繫者釋,俱出,鞏亦出,乃蘇。余友吴居易與鞏同官開封府,言『鞏性朴直,不苟於獄,以故或忤在勢者』云。壬子歲,王雱元澤記,會稽關■〈木巳〉刻之,以廣其傳,庶乎世之聞見者,有所警焉。戊午歲題。」元澤病中,友人魏道輔泰謁於寢,對榻一巨屏,大書曰:「宋故王先生墓志:先生名雱字元澤,登第於治平四年,釋褐授星子尉,起身事熙寧天子,裁六年,拜天章閣待制,以病廢於家」云。後尚有數十言,掛衣於屏角,覆之不能盡見。此亦得謂之達歟? 【 「亦得」一作「得不」。】